这几年棠梨一直给她施针,虽仍有些傻傻的,却比前些年好了许多,简单的话也能应答上来,告诉她什么事也能记住一些。
棠梨知道这种病大约有两种病因,一是胎里带天生的,一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天生痴傻是发育不全或是基因遗传,是治不好的,而后一种却有希望,便不能彻底治愈也能好转,傻姑便是这一种,棠梨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把傻姑彻底医好,让她做一个正常人。虽然这个希望有些渺茫,但有希望总是好的。
棠梨采了蘑菇,又把松针腐叶盖在了上面,这样下次还能采,收拾好直起腰,瞧见旁边的灌木丛中有一颗直直高高的杆儿,上面的细小的芽穗,瞧着像野芝麻,棠梨眼睛一亮,她知道这不是野芝麻,这是白龙皮也就是天麻。
棠梨抓着旁边的野藤过去,从药篓里拿出铲子,小心了拨开那从灌木沿根部开始小心的挖了起来,天麻喜疏松的沙质土,故此并不难挖,不一会儿那白嫩嫩的一棵白龙皮便挖了出来,棠梨拿在手上比了比,有自己手掌大,暗道造化,今儿果然是大有收获。
白龙皮可是上好的药材,尤其可以补脑,可以跟鱼头炖汤给爹补补,棠梨计量着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拐个弯去鱼市儿上瞧瞧,买条新鲜的大鲢鱼,鱼头炖汤,鱼肉可以红烧,既美味又营养。
打定主意,棠梨把白龙皮放到了药篓里,这一番折腾倒折腾出了一身汗,抬手抹了把汗,也没觉得凉快多少,忽听水声,忽想起来前头不远有一处冷泉,冷泉是棠里起的命,实际就是一处山涧,山溪流下来,积在哪处山涧里形成一个小水潭,因那水冰冷刺骨,棠梨便叫它冷泉。
棠梨背着药篓,往前走去,随着水声愈大,便瞧见那笼罩的寒气,棠梨当初发现这个冷泉的时候,还特意研究过,虽说山里的水大都温度较低,可低到这种程度的也不多见,这冷泉的水简直跟冰水差不多,撩着水洗洗手都冰的难受,她可从不敢把手伸到里面去,她觉得自己一旦把手伸进去,大约整只手都能冻成冰疙瘩。
而这里的水这么冷的原因,是因这一出是山的背阴一面,山上的积雪厚融化的也较阳面的缓慢,融化的雪水从背阴的山壁直接流下来,落进这水潭里,所以才这么冰寒。
虽冰寒刺骨水质却好,棠梨摸了摸腰上的水囊,想着自己可以灌一些回去给爹泡茶,想着便要过去,不妨自己刚一动,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便横在了自己脖子边儿上。
棠梨吃了一惊,抬头便对上一张冷冰冰的黑脸,不禁脸冷,目光更寒,跟他对视着棠梨恍惚都觉自己泡在了冷泉中。
这样冰寒犀利的目光绝非寻常人能有,棠梨暗道,莫非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不能啊,自己就一个驿丞家的女儿,能有什么了不得仇家,便自己常去给山前村的村民看病,也都是义诊,还连带白送药的,即便那些村民不感激自己,也没说记恨到,寻杀手弄死自己吧。
想到此,棠梨不禁暗暗摇头,自己瞎想什么呢,那些村民朴实非常,哪有这样的心思,更何况瞧这人的气场若是杀手也必是顶级的,她虽不懂行情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这古代的杀手到了顶尖的级别,出场费可高的很,可不是寻常百姓能付得起的,而且花大价钱来弄死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实在划不来,这么说此人不一定是杀手。
若不是杀手便是护卫,有这样厉害的护卫,他的主子必是了不得人物,这家伙如此草木皆兵,想来他的主子必在此处,他出于护佑主子的职责才会如此。
想到此棠梨目光微微扫了扫,脖子是不敢动的,怕她一动,这冰脸汉子的刀往前一送,自己的小命就悬了,她可不想这个死法。
所以只敢用余光扫了扫,这一扫眼睛陡然睁大,冷泉里竟然泡了个人,而且是个□□的裸男,透过冷泉上氤氲的寒雾,能看到那个优美的肌肉线条,肌肉男对棠梨来说并不新鲜,她是军医,她的病人有大半都是正在服役的军人,军队里每天高强度的训练,只要是个当兵的都是肌肉男,肌肉男看多了也就不新鲜了,但冷泉里这个男人依然让棠梨惊艳,认真说这男人并不属于肌肉男的类型,他的肌肉线条很是优美,却又不失阳刚之气,而令棠梨惊艳的不是他的肌肉线条而是他的脸。
棠梨从没见过这样俊美脸,虽俊美却并不阴柔,他头上的发髻早已散开,头发披散下来,瀑布一般逶迤在水中,像是一朵朵盛开在水中墨花,而他周身的雾气愈加浓厚,若隐若现映着后面潭边儿绚烂的山花,若非亲眼所见,棠梨相信便世间最厉害的丹青妙手也绘不出这样唯美的画。
大约棠梨的目光让护卫恼怒起来,他手里的刀动了动低声冷喝:“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棠梨不禁摇头,太粗暴了,这样唯美的场景让这黑脸护卫一句话便大煞风景。
棠梨却发现不对劲儿,这冷泉虽常年拢着一层寒雾,却从没这么重过,棠梨仔细瞧了一会儿,忽就明白过来,这不是冷泉自身的寒雾而是男人身上透出的热气遇冷凝结成的雾气,所以才会如此浓重。
而这男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热气,这冷泉可是雪水融化而成,莫说普通人就是身强力壮如黄大勇那样的汉子,也在这冷泉里也待不下去,若这样泡着只怕早变成冰人了,哪还有命在。
那么这男人是怎么回事,棠梨略沉吟片刻,就明白了,亏了自己是个大夫,要不然还真看不出这里的名堂来。
想必这男人体内蓄积着经年未解的热毒,这些热毒若不解,便会不时发病,虽不知这男人为何会出现在山里,想来是碰巧发病,才不得已用这冷泉压制,看他端坐水中的状态,想必这个法子用了很多次,想到此,棠梨不禁暗暗摇头,他以为如此能压制热毒不在发作,殊不知如此一来反倒弄巧成拙,虽冷水暂时压制了热毒,此时腠理大开,营卫不固压制热毒的同时水中的寒气也进入了体内,长此以往热毒不禁没有解开的希望,反而又添了寒,导致如今已成寒热并存,这病不禁没好反倒更厉害了。
想到此不禁道:“喂,你这样下去,不禁治不好你的热毒,早晚得发狂变成个疯子。”
冷脸护卫一愣看向棠梨,心中震惊不已,心说这小子怎么知道主子身上有热毒,又怎么知道主子是在用冰水压制热毒,莫非他是……想到此,手上一紧,那刀已经贴在了棠梨的脖子上,喝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这些?”
凛冽的杀气令棠梨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脖子上搁着把刀这可不是玩的,且以自己练过几下军体拳的身手,跟这个杀神动手,绝对是找死,只怕不等自己动,脖子上就得多一个血口子,忙道:“且慢动手,我是大夫,我是大夫。”
第3章寒热相战
大夫?护卫冰冷的目光扫过棠梨那张过于白净的脸,在她背后的背篓里停了停,自己虽不懂医术但那背篓里的药草却认识一些,见那药草根须处尚带着湿泥,显是刚采不久,看起来这小子说的倒不是谎话,只不过大夫?这小子还真敢开口,瞧她的样子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这么大点儿的小子,估摸还没出师呢,一个小学徒就敢自称大夫,实在有些不自量力。
虽去了些许疑心,却仍开口问道:“哪个药号?”
棠梨被他这句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药号?什么药号?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药号?转念一琢磨就明白了,暗道此二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行事竟如此谨慎,自己已经表明了大夫的身份,这冷脸的护卫仍心存疑虑,还要问药号,这冷脸汉子问的不是药号,而是自己的底细。
既然自己说是大夫了,自然应该有来处,这古代虽没什么医院医师的却有药号,大夫都在各个药号坐堂诊病,便是个赤脚郎中,也得有个根底儿,要不然这大冷脸势必不会放过自己。
想明白了这一点,棠梨倒有些为难,自己说出大夫的身份本是为了救急,怕这厮不分青红皂白给自己一刀,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法制社会,但这大夫的出处却不大好说了,若实话实说,自己一个安州驿丞的女儿,怎么会成了大夫,这不大好解释,而且她也不能给自己的便宜爹娘招麻烦。
棠梨还是很喜欢自己的便宜爹娘的,她爹虽有些孤直却心怀抱负,总想着为百姓做些事,就算如今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安州驿丞,依然兢兢业业,便宜爹是个三观正做事的人,这样的人做了官绝对是造福一方的好官,只可惜怀才不遇。
她便宜娘,温婉善良,家里的日子虽不很富裕却仍三五不时的送些粮米银钱接济那些穷困人家,对家里的下人也格外宽宥和善。
棠梨很喜欢这样的爹娘,断然不会给他们招来无妄之灾,而棠梨直觉眼前这两个人会是很大的麻烦,所以万万不能说真话,倒不如胡乱说一个,横竖先把眼前混过去,过后便知道自己打谎,想追究找不见人也就罢了。
想到此,便道:“我是庆福堂的大夫。”庆福堂就开在官驿前街,棠梨去那里抓过几次药,听说是个数百年的老药号,至于这冷面汉子听没听过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就捡着自己知道的说。
冷面汉子显然是知道庆福堂的,因为他的脸上的冷意微微缓和了些许,虽仍称不上柔和,却不似刚才那般冷厉危险。
刚那一瞬棠梨甚至有种感觉,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脖颈上的刀便会毫不犹豫的割下去。
思及此,棠梨都不禁要摸把冷汗,冷面汉子把刀挪开,却仍盯着棠梨开口道:“你刚的话是何意?”
棠梨不知他问的哪句话,毕竟自己刚才说的可不是一两句便道:“什么话?”
冷面汉子神色有些不善,却只吐出两个字:“热毒。”
棠梨心道莫非脸冷的都不爱说话,这位可真是惜字如金,两个字就算回答了,棠梨倒也不拿乔,抬手指了指冷泉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里处于山的背阴处,这冷泉里的水是山上的积雪融化聚集而成,冰冷刺骨,寻常人便手探进去一瞬都有些受不住,而他却整个人泡在水里,笼在他周身的雾气正是他用内家功法压制热毒而成,不然只这冷泉的寒气绝不会如此浓重,我是大夫,自然一看便知。”
冷面汉子没吭声,不过看他神色应该是信了,却仍冷着脸道:“你后面的话何意?”
棠梨略回忆了回忆才想起他问的是自己说这样没用,以后会变成疯子的话,不禁暗暗腹诽跟这人说话真累,直接说又能如何,非让自己想。
棠梨虽然腹诽却并不想隐瞒便道:“这也是明摆着的事吗,虽不知他体内的热毒是怎么来的,但瞧这意思至少有两年光景了吧,若是能解也不会拖到现在了,既然不能解便只能暂时压制,而这个泡冷水的法子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说起来这热毒发作起来若借机发出来也便罢了,却用冷水压制,腠理大开之既,用冷水一激,热毒未发反而又进了寒气,寒气入体,如此一来岂非是驱虎不成又引饿狼,虎狼到了一处必要斗个你死我活,寒热更是如此,一开始寒气势微,暂时压住了发作的热毒,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可久了积在体内,待蓄积到一定程度便形成了寒热相战之势,他越用寒气压制热毒,体内的寒热交战也会愈演愈烈,便他的内家功夫再厉害,身体再强壮如何禁得住这般寒热交战的势头,到末了身体实在禁不住,便只会有一个结果了。”
那冷面汉子道:“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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