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不能坐下好好谈谈,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和平解决?
于是交涉双方的态度,一开始都颇为克制,可随着事件的发酵,流言四起,事情传的越来越离谱,一开始究竟是因为什么起了冲突,就起码出现了五六个版本。
两边的弟子也对对方弟子越来越不满,越来越多的人感觉到了两大门派间那种紧张危险的气氛,到了最后,已经剑拔弩张到了只需要一点火花,就能直接爆炸。
这种情况下,千星宗的宗主燕杭,决定亲自前往上阳门,与上阳门掌门讨论此事。
等风夕瞳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抵达上阳门山门之下了。
木已成舟,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作为首席弟子,她无可奈何,只能归队,与燕杭一起进入了上阳门的主峰大殿。
当最后上阳门派人将千星宗的来使安顿下来以后,她才怒气冲冲的单独找到了他,咬牙切齿“谁让你透露出师尊仙体下落不明的消息!?谁让你和上阳门杠上的?!谁让你来上阳门的?!”
千星宗的宗主,自然也是极有声望,实力高强的一代宗师。
但他一头银发,已经显出了天人五衰的迹象。若不能在最后的时限里突破瓶颈,提升修为,延长寿命,就会渐渐衰老,直至死去。
他垂眸,虽然外表依然年轻俊秀,神色却已经十分疲倦苍老。他轻声道“师尊……您放手吧。”
“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尊?”风夕瞳却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当千星宗的宗主当久了,真以为我是你的徒弟了!”
“算了吧,”千星宗的宗主好像已经累极了。他闭上了眼睛,靠在椅子里,动作姿态,几乎就是个垂垂老矣的老者。他喃喃道“真的算了吧……师尊,我最近经常想起过去,那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有时候我想完过去,又突然记起你现在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还是不是你……”
风夕瞳毫无所动,她漠然道“连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我,你又怎么会知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来上阳门是为了什么?”她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你知道你对抗不了我,就想以问责为名,来上阳门求救。你想说什么,嗯?你要告诉上阳门,我们千星宗与魔教勾结多年,不仅共享无数灵石矿脉,还一直在帮助魔教重建万魂煞血阵,你的‘首席弟子’,还是魔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龙使么?你亲自把千星宗摔下神坛,再把上阳门扶上正道魁首的地位,很开心,很满意,很骄傲是么?”
千星宗的宗主眼神幽幽放空,他说“把千星宗摔下神坛,不是师尊你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吗?你想毁了师祖珍惜的一切,你恨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他……你开心,满意,骄傲了吗?”
风夕瞳不可置信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快死了。”千星宗的宗主苦笑了一声,“将死之人,胆子也许总会大上一些。”
闻言,风夕瞳愣了一下,她算了算上一次喂他自己血液的时间,发现比她预计中能延长的寿数短了很多——果然是因为,她如今不算纯正血脉的龙吗?
生死大事。她脾气稍缓,抬起手来,就要划破手腕。
见她这个动
作,千星宗的宗主眼眸中隐约泛起一丝水光,他的语气温柔了下来,带上了些许暖意“师尊……你已经为我延寿很多个百年了,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始终无法突破。也许,我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风夕瞳粗暴道“闭嘴。我现在比起之前,已经能控制更多龙珠的力量了,虽然还没有化龙,不能一滴龙血延寿千年,却已经是蛟龙之血,至少还可以再延寿五百年。”
千星宗的宗主看着她走近,含着眼泪仰起了头来。
他刚才还像个行将朽木的老者,此刻要哭不哭的样子,依稀仍是当年那个爱哭的少年。
风夕瞳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一时有些恍惚。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抽了抽鼻子,轻声道“师尊,我很想以前的那个你。不管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知道,现在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你。”
她默默的凝视着他。
他是她的第一个徒弟,自小父母双亡,没有名字,住在山间,得了许多山野精怪的照拂。
有一天,山野精怪们跑来告诉他,有仙人来了,快去拜师,若是成功了,以后也能脱胎换骨,飞升成仙。
她现在还记得,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子被一群山野精怪诚惶诚恐的推到自己面前的样子,一脸迷茫,惊慌又害羞。
它们小声的教他,说,叫师尊呀,快叫师尊。
以前这儿的水潭里住着一尾锦鲤,才刚刚能化形,便碰见了当时仙界第一人——燕和仙君。
她叫了一声师尊,就被燕和仙君带走了。
对于这些山野精怪来说,它们分不清修真之人和仙人有什么区别,修真之人所住的地方,更是被它们直接视为了仙界。
它们便觉得,只要叫师尊,就能拜师成功了。
那个小孩子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睛一红,便汪着一泡泪,要哭不哭,细声细气道“师,师尊。”
那时候她还不叫风夕瞳。她叫杭香。
她也知道那条锦鲤的事情,因为那条锦鲤后来化龙渡劫失败了,就转世重修,成了她。
她笑眯眯的说“你想当我徒弟呀?”
小不点哭哭啼啼的抹了抹眼睛,抽抽噎噎的点了点头。
“那我收你当徒弟,你可不能再哭了呀。”
小不点懵懵的看着她,被欢喜万分的山野精怪们催促着连连点头。
于是她牵着他,带他走到了自己师尊面前。
那时候的燕和真人,美貌艳冠天下,凉薄也曾经闻名天下。
但他的凉薄和如今的太逸并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太逸是生人勿进,燕和却是来者不拒。
修真界里所有的女修,只要敢去追他,他就几乎从不拒绝。但最后都是以女修们难以忍受他的淡漠而单方面分手。
后来,他身旁就只有一个人在——杭香。
那是他的小弟子。原本是一尾锦鲤,后来一直陪伴着他,渡过了漫长的时光与岁月。
百年,千年,万年,始终不肯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