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给爷爷留了一些干粮,把剩下的蘑菇、肉干都带在了背包里,也带了好几瓶水,西贝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型酒精炉,矿洞里的人没有死绝前经常去城市里寻找物资,所以装备很齐全。
“以前我们开了一条土路,可以骑自行车去。”西贝的语气略微懊丧,说:“现在变成沙地了,没法骑了。”
于是安折离开前恋恋不舍地看向墙角里堆放的几辆自行车,他以前没见过。
陆沨手肘搭着他的肩膀,懒洋洋道:“回来带你骑。”
正当他们准备好一切,准备打开洞穴顶端的盖子的时候,沉重迟缓的脚步声从矿洞深处传来。
安折回头,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枯瘦的老人扶着墙壁,从转角处挪动过来,他头发花白散乱,嘴角不停颤动,像一蹙在风里摇摇晃晃的苍白色的蜡烛的火焰。
西贝走上前:“……爷爷?”
老人浑浊的眼神盯着他,没有任何神采,也不像是认出了他的样子,他张嘴,道:“我也去。”
西贝抱住他的肩膀:“您留在这里就行了,我们一两天就回来,我们带吃的回来。”
老人仍用嘶哑的嗓音说:“我也去。”
无论西贝怎样阻止,他只有这一句话。他混沌痴滞的面容因为这种坚持竟然呈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清醒。
西贝别无他法,求助的目光看向陆沨。
陆沨打量那老人很久,道:“带上吧。”
西贝应了,扶着老人出去——他蹒跚的步伐摇摇欲坠,任谁一看,都知道这个垂暮的生命已经即将走到尽头。
到了洞口,陆沨道:“我带他吧。”
西贝摇摇头,他把爷爷背起来,说:“爷爷很轻的。”
安折看向老人枯瘦的身体,疾病已经将他的肉体消耗得只剩一副疏松的骨架。
他们来到了地上,天光倾泻下来。安折眯了眯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
他看见爷爷伏在西贝的脊背上,闭上了眼睛,他脸上长满人类在暮年时身体会浮上来的那种褐斑,但在阳光里,神情很安详。
他的嘴动了动,说了一句话。
“人长在地面上。”
这是这些天来,安折在爷爷口中听到的唯一一句不像呓语的话。
他抬头望向灰白色的天空,此时,天空浮现着幽幽的淡绿,即使不在黑夜,也能看见极光,这和以前不同。
陆沨道:“磁场调频了。”
安折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句话的用意,但只要磁极还好,那一切都好。
沙地上,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太过空旷的荒原上,仿佛只有他们是唯一的生命。风从不可知的远处吹来,一万年,一亿年,它就这样吹拂着,地面上行走的生物更新换代,有的死去,有的新生,但风不会变。当它吹进石头的缝隙里,荒原上就响起哭叫一般的奇异的长长呜声。
在这旷远的哭叫里,安折自发拽住了陆沨的衣袖角,跟他走。
陆沨淡淡看他一眼:“我背你?”
安折摇头,他可以自己走。
陆沨没说话,重新看回前方。
又走了一段路,安折拽累了,胳膊有点酸。这几天来,随着孢子慢慢成熟,他的体力似乎越来越差,他想放下手,但也不太想放。
陆沨手腕动了动,安折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把上校拽烦了,于是他乖乖把手放开。
再然后,他的手就被上校牵住了。
第63章
在路上,他们看到了一架飞机的残骸。飞机的形状和陆沨那架一模一样。安折估算了一下方向,这架飞机应该是先于陆沨坠毁的那一个,他目睹了它的跌落。
在三四架飞机相继坠毁后,他再没见过基地的飞机在天空中出现过,大概基地也察觉了这种古怪的变化,不再派遣歼击机出去。
但是这架飞机的情况比陆沨的好一些,没有爆炸,除了外形的损坏外,其它东西都保存完好。
陆沨走过去,拆下了这架飞机的黑盒子,犹豫了一下,他爬进了裂开的机舱门——机舱门的边缘有啮咬的痕迹。
怪物已经把驾驶员的身体吃掉了,沾血的衣服已经干了,被剔尽血肉的骨头散碎地落在驾驶舱里,颅骨滚落在操作台下方,只剩一半,边缘有锋利的齿痕。
安折跟着他也爬进来了,有一个瞬间陆沨想让他离开,以免被这狰狞的场景吓到,但随即他就看到了安折平静的目光,意识到他并不会因为人类的尸骸而惧怕。
操作台的下面是一本倒扣的飞行手册,飞行手册是驾驶员的工具书,里面记录了基础操作步骤,仪器用法与用途,以及种种意外情况的解决手段。
陆沨伸手将飞行手册拿到面前,一种未知的变化在手册上发生了,黑色的字迹深深、深深渗入纸张里,那颜色向外洇透,细小的黑色触手伸展开来,使得整张纸面上的印刷字体都以奇异的方式扭曲变形,像某种邪恶的符号。
安折也看着纸面,他艰难辨认字形,这一页说的是发动机可能出现的种种故障。
于是他知道,这架飞机坠毁是因为发动机出现了故障,而直到飞机坠毁的那一刻他都还在看手册,寻找可能的解决方案。
然后——在那一瞬间,飞机坠毁,手册掉地,人们死亡。
被陆沨从飞机的舷梯上抱下来,放到地面上后,安折听见陆沨道:“我在的那一架飞机也是因为发动机故障坠毁。”
安折蹙眉。
陆沨继续道:“不过其它零件也出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