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第73章

审判者被软禁在灯塔,但这场轰轰烈烈的暴乱并未以双方相互的妥协告终,相反,它愈演愈烈。

人们停止工作以向基地示威,他们集体示威的地点在人造磁极装置的门口。

根据似是而非的流言,基地的决策者们勃然大怒。但在这个一切混乱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他们最终做出了一个极大的让步暂时解除审判庭的杀人权,审判庭成员仍然例行巡查,但巡查发现的疑似感染者并不立刻击毙,而是押入基地另一端的军事训练营分散囚禁观察。其次,审判者本人不予配枪,仍然待在灯塔实验室配合研究,不得外出很难说这是基地对审判者的保护还是防备。

基地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毕竟他们主要矛头指向的就是陆沨本人陆上校作为这一代的审判者,其独断专行和嗜杀成性的程度令所有人都叹为观止,假如审判庭一年处死五千人,那么四千五百人都倒在他枪下其余五百人能够被其它审判官处死是因为审判者那时因为不可抗力不在审判庭。

短暂的平静后,人们开始斥责灯塔多日来没有产生任何值得一提的进展,而负责这一项目的纪伯兰博士是陆沨的旧友。人类最后的希望显然是一句掩人耳目的谎言,是一场单方面的包庇,他们要求灯塔必须拿出足够服众的成果,否则就交出陆沨。

他们仗着人类群体不能再失去哪怕一个生命,什么都做得出来。博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们的说辞漏洞百出,但这是他们发泄恐惧的唯一办法了。

说着,他将水杯送到唇边,可他的手在颤抖,水从杯中迸溅出来,落在桌面上,博士勉强喝了一口进去,但他脸上随即露出痛苦的神情,他躬下腰,不断地干呕。

我也活在极大的极大的恐惧中。我想吐。他颤声道:寒流已经入侵,冬天要来了。怪物最疯狂最需要营养的时候到了。

我们都知道人类在怪物眼中就是一块流着油的肥肉,即使在基地的全盛时期也不断有怪物试图发起攻击,你猜博士笑了笑,低声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发现人类基地已经脆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什么时候会集结起来攻陷人类基地?就像它们之前成群攻陷地下城基地那样。

陆沨道:你先冷静下来。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缺乏感情么?人类的本质在于能够共情,恐慌在人群中是呈指数速度蔓延的,在这种时候你能保持冷静反而佐证了你不近人情到了怎样一种一种可怕的程度。博士深深喘了几口气,刻薄的语言有时候能放松人的情绪,他看起来终于好了一点:请你把你的这一性质感染给我,当你没法坚持工作下去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

陆沨漫不经心看着他:人类利益高于一切。

博士无奈地笑了起来。

笑完,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来到盛放孢子的大型培养皿前。

他们竟然认为一朵白色的小真菌能够拯救全人类,这是我听过最可笑的一句话。事实上,那朵真菌的成分和我们用来煮蘑菇汤的东西没有任何不同。博士字正腔圆地复述外面人的言辞,他像一个严肃的老师正在批评成绩不及格的学生:听到了吗?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把你煮成一碗蘑菇汤。你必须主动展示出你的与众不同之处。

雪白的菌丝在营养液里抖了抖,孢子慢吞吞飘向陆沨的方向,它紧紧贴着玻璃内壁,仿佛这样就能更加贴近陆沨。

陆沨低声道:别吓它。

它听得懂,我打赌它听得懂。这些天来我们喂给了它无数种怪物提取液,它都吃掉了。安折是个多态类变异的小怪物,他的孢子一定也是。博士道:如果它没有自己的意识和智力,绝对不会每天晚上都要越狱出去和你睡在一起。

所以你的进展呢?陆沨微蹙起眉。

它吃掉了那么多怪物的基因,但它还是那个孢子,它是绝对稳态的。那些基因提取液绝不是消失了,我猜测它能够主观控制形态的转换,像安折能变成人类一样。博士道:如果人类也具有这种性质,我们就不会惧怕畸变。

你们想用它感染人类。陆沨道:不怕被感染者全部被蘑菇的意识占据么?

目前还没到考虑这个问题的地步,博士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关键是这个该死的小东西根本不会感染别人,它和安折一样让我失望。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孢子已经又主动浮上了营养液的水面,缓缓向上攀爬,然后从培养皿的盖子与主体的缝隙中流了出来,往下自由落体,被陆沨接在手里它懒洋洋地趴在了陆沨手上,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

种种行径表明,它确实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生物。

它能移动,可以思考,但它连神经系统都没有。博士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东西么?我是个生物学家,畸变现象让物理学家的认知体系坍塌,这个孢子的存在让我的认知体系毁灭。

审判者并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关注一个生物学家的认知怎样被毁掉,将这柔软的一团菌丝握在手里,陆沨道:安折怎样让你失望了?

他也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感染性,博士强打精神,叹了口气:你们这种上过床的关系你竟然还是个人,没有任何被感染迹象,你的意志也没有被他影响而变得善良哪怕一星半点,他和他的孢子一样感染不了人。

陆沨淡淡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什么,当纪博士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时,上校开口道:我和他并没有上过床。

博士直勾勾看向他:那你比安折还要让我失望。

第74章

安折是从一个安逸的梦里醒来的。

梦里他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一切人类用来感知的器官,他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深深埋在柔软潮湿的土壤里的时候。但那并不是土壤,他好像待在陆沨的身边不远处,他离上校的呼吸那样近,比与死亡的距离还要近。

睁开眼睛后,他望着灰色的天花板发呆他一直在努力让自己不要想起北方基地的人和事,他能感觉到记忆的流逝,诗人、博士、柯林,他几乎已经忘了他们的模样和为人,那座城市里发生的一切渐渐远去,可陆沨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中。

有时候他睁开眼,恍惚间觉得这个人就在他身边。窗户边挂着的深绿藤叶还没来得及枯谢就被白霜盖了一层,冻成了晶莹剔透的颜色,像陆沨的眼睛在看着他。

但外界的冰冷很快重新包裹了他。

窗外,铅灰色云层低沉沉压在山顶,山巅坚硬的地面上结着松花一样的白霜。冬天来了。

高地研究所里的人们依旧对他多加关照。十天前他收到了一条毛线织的围巾和一副兔毛手套,每天,他裹在这些温暖的东西里面离开主楼,去白楼里波利的实验室待着。

辛普森笼耗电量巨大,而风力发电机的功率有限,每天,它只能开启两小时。其余的时间里,波利会做一些其它的事情。有时候,他会教给安折一些物理和生物的知识,譬如万事万物都由分子和原子组成,原子又可以拆分为电子质子与中子,然而远远不是尽头,组成这个世界的物质基础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看得到。

盲人要感知这个世界,只能伸手去触摸事物,但他感受到的显然不是这个事物的全貌,我们对世界的了解也像盲人一样浅尝辄止,注定只能看到表象。我们有很多假想,但是无法验证它是否正确。波利这样说。

说这话的时候,实验室的窗户被山巅呼啸的北风吹开了,那个褐色皮肤的印度男人起身去关窗,波利·琼伸手将安折的围巾向上拉了一下。

围巾裹住了安折的整个脖子,他被埋在柔软温暖的布料里,问波利:您不冷吗?

年纪大了,很多地方都迟钝了。波利·琼那双温和的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安折能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裹成白色的一团。但他没看多久,就低头咳嗽起来,外面那么冷,他的肺里却像烧着一团火,涨疼着。

波利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把桌上的热水递到他面前。

抗生素还有吗?他对那个名叫朗姆的印度男人道。

还有一些。

咳嗽完,安折发着抖把药吃下去,房间里点起了炭炉,但他还是觉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