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安折睁大了眼睛。

这样说的话,那他就是一个异种。

范斯解开外套搭在一边,拧开水壶的瓶口,继续说:基地人口太密,异种进入基地后,会疯狂屠杀,接着就是大面积感染。审判庭的责任就是判断每一个进城的人到底是人还是异种,判断过程就叫审判。

那安折:发现异种以后呢?

还能怎么办?范斯挑挑眉,道:当场就击毙了。

安折没说话,低头咬了一口压缩饼干,他刚刚学会用人类的方式进食,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有些粗糙,咽下去的时候口腔和喉咙会被划痛。他吃得很慢,但心跳很快。

缓了缓,他又问:真的能把所有异种都认出来吗?

范斯灌了一大口水,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语气中带上一丝颓丧:谁知道呢,死无对证。谁都不知道被杀死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异种,我弟弟就是那样。

安折没说话,范斯似乎答非所问,但他还是静静听着。

他那次跟我去第一平原,那里的污染等级比第二平原还低,我一直看着他,我能确认他没受过伤。范斯笑了笑,声音却沙哑:回到基地门口,那天当值的不是普通的审判官,是他们老大,大家喊他审判者。别的审判官杀人会给出原因,他不用。他杀任何人都不需要理由,也不接受抗辩,哪怕是基地的高层,杀了就是杀了。那天他就是那样,只看了我弟弟一眼,就开枪了。

我不信,但没办法。这种事很多,他杀过很多人,基地里恨他的人太多了,不差我一个。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被他打死。

说罢,范斯望着自己右手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将水壶丢在一旁,枕臂躺下,但眼睛还望着车厢顶,他终于回到正轨,回答安折最开始提出的问题: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要是真的异种混进基地,肯定会被发现。今年一整年才发生了一起异种袭击的事故。

安折感到不安,为了掩饰这种不安,他闭上眼,用左手揉了揉眼睛。

范斯道:去睡觉吧,小孩。

安折就在他隔壁躺下,无论明天如何,至少今晚很安全,没有怪物,也没有霍森,只有一个对他很好的范斯。

睡下前他握着那枚弹壳,看向过道尽头的车门。

假如假如现在他悄悄打开车门,下车离开,回到怪物丛生的旷野中,他仍然可以活着,不会面临审判,不会被当场击毙,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一定比明天更久。

但是,孢子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是。

对于深渊里的生物来说,死掉,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了。而在深渊外这短短的一天,他目睹了安东尼的变异和霍森的死去,人类的生命也并不珍贵。

安折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北方基地。

第二天清晨,他们继续往基地方向开。因为只有范斯一个人驾驶,精力不足,他们的休息时间开始不规律起来,从这一天的下午开始休整,到第三天的半夜时分继续往北开,当极光开始暗淡,天空泛起白色的时候,范斯道:快到了。

安折往前方看,早晨灰色的雾气里,一座圆形城市逐渐从地平线上显现出来。

城市,他知道这个词,人类聚居在城市,就像蘑菇聚居在雨季。

装甲车继续往前开,清晨的雾气渐渐散开后,前方的更多细节显现出来。圆形的城市有灰色的钢铁围墙,高度像最高的蘑菇那样,二十个人叠起来,一个人的脚踩着另一个人的肩膀,也未必能够翻过城墙。城墙上又伸出一些钢铁的獠牙和棘刺,颜色锋利冰凉,像冬天的岩石和土壤。

城墙的边缘布满监视设备和镭射装置,潜入者会立刻被发现,两座城门是唯一的进出途径,一个只能进,另一个只能出。现在他们所在的就是只进不出的那一个。

随后,安折看见不少类似范斯的小队从四面八方开回来,他们有的轻装,有的穿着厚重的装备,手拿武器,四个人或五个人一队,驾驶类似的装甲车在划定的区域停下,然后下车走进城门,车和人分开检查。

范斯先下车,安折抓着他的手臂从车里跳下来,他觉得范斯的手臂绷得有点紧,他想,这个城门或许唤起了范斯关于弟弟那些不好的回忆。

他们一起往城门走去,那里排了长队,队首有点骚乱,但看不清情形,人们正在依次进入。

安折缀在范斯身后,往排队处走,边走边打量四周。

城门两旁站着黑色制服的士兵,腰间别着两把枪,一把热武器,一把镭射枪。他们身后是庞大的重武器,正对城门。可以想象,一旦有怪物试图入侵,就会被这些重武器炸碎。

环视四周后,他被一个黑色的身影吸引了目光在远处城墙下一个空旷的位置,那人也穿着黑色的制服,似乎是个散漫不守纪律的的离队士兵,并不像他的同僚那样规矩站岗,而是半靠在城墙上,正低头缓缓擦拭一把黑色的枪。

但是,他身上黑底银穗的制服似乎比起其他人要精致挺拔许多,又或许是身形比较修长匀称的缘故。

范斯往那边看了一眼,脚步不知为何加快了许多,拉着他径直往前走,就在他们即将汇入队尾的时候

安折看见远处那人缓缓抬起了头。

黑色的制服帽檐下,露出一双冰冷的绿色眼睛。

刹那间,安折脚步猛地一停,感到周围寒意泛起,结了冰一样。

范斯回头道:你怎么

语声戛然而止。

一声枪响。

范斯高大的身躯在原地晃了晃,咕咚一声倒地,他的眼睛大睁着,喉咙咔咔作响,鲜血从太阳穴漫出来,身体抽搐几下后,没有了任何动静。

可安折甚至没有办法伸手抓住他的一片衣角,也没有任何余裕思考方才的片刻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抬起头和那名黑色制服的军官对视,因为此时此刻,军官正缓缓转动漆黑枪口指向他。

第5章

范斯的鲜血在安折的余光里漫开,深红一片。排队的人们听到动静,也纷纷转头朝这里看过来,看到这一幕后,又神色如常转回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范斯死了,一个人类就这样在人类基地的城门被杀死,没有人提出异议。

于是安折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就是审判者,一天前范斯向他提起的那个人,。

他是审判庭的主人,审判每一个进入城门的人是人类还是异种,他可以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无论是谁,不需要理由。

而现在轮到自己接受审判。

安折的心脏起先剧烈跳动了几下,被枪口直直指着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会死。

但是望着审判者那双冰冷的绿色眼睛,他又渐渐恢复平静。

来到北方基地是他必然做出的决定,那么接受审判就是他的结局,不论结果如何。

他在心里静静数秒。

一,二,三。

枪声迟迟没有响起,审判者用枪指着他,缓缓朝这边走来。

排队的人们似乎默契加快了速度,自发向前挨紧,片刻后,这片地方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安折一个人了。

十一,十二,十三。

数到第十四秒的时候,审判者来到他身前,无名指扣住枪柄,将枪口压低,然后,他收起了武器。

只听他道:跟我来。

语调冰冷平淡,和他的眼神一样。

安折就站在原地等他走,,但是三秒之后,这人还没有动。

他疑惑地抬头看,然后听到审判者的声音比之前又冷了一分,说:伸手。

安折就乖乖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