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吴雩群发辞职申请,连警察都不想当了的现在。
野兽。步重华讥诮地重复这两个字,抬起一边眉梢: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用这个词来类比一个至少曾经也高度社会化过的人?
林炡说:是的,没错,我用了这个词。
步重华一张口,还没说什么,却只见林炡向后往车门方向瞥了一眼,回过头声音极轻地问:你听过那个关于屠龙英雄的故事吗,步支队?
步重华一怔。
林炡倒退两步,向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坐进驾驶室里发动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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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恶龙盘踞在深渊中,每年都要求村庄献祭少女,每年都有一名少年英雄负剑去与恶龙搏斗,但从来没人能够生还。直到有一年新的屠龙者出发时,有人偷偷尾随,发现英雄经过一番血战杀死恶龙,精疲力尽地坐在龙尸上,看着满地闪光的金银奇珍异宝,慢慢长出獠牙、鳞片与尖角,深渊屠龙的少年最终变成了恶龙。
《在缅甸寻找乔治·奥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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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啪一声亮响,许祖新一掌拍在医院走廊的窗台上,气沉丹田对电话怒吼:步、重、华!
市局欧秘书不引人注意地向后挪了挪,离唾沫星子的喷溅范围稍远一些。
跨区执法,先斩后奏,没备案没手续就带着一帮人去堵市中心酒吧!人家东城区分局本来打算借着这条线钓出一连串赌拳的大鱼,结果现在好了!被你一顿操作猛于虎全给报销了!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跟吴雩两个那天晚上到底在酒吧拳场里干嘛?!
电话对面传来大街上的喧嚣声响,牧马人顶着午后骄阳,沿市中心大街向前飞驰,后视镜中映出步重华冰冷铮亮的墨镜:没干嘛。
没干嘛
不要学小吴说话,你们是商量好了来气我的吧?许祖新气懵了:商量好你也不能抢他的台词啊,你有人家那底气吗?!你有人家那么多伤吗?!你怎么能
欧秘书:咳咳咳!!
许祖新刚要骂他说你感冒了就离我远一点,谁料一回头,正看见吴雩从医生办公室里推门出来,一手拿着病历一手拎着药袋,大腿上是新换上雪白的绷带。
许局差点咬着舌头,连忙对电话:你、你、反反反正你姓步的就不能这么说话!
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吴雩听见步重华的名字,脚步蓦然一顿。
知道了,回去后我会就那天晚上铁血酒吧的事做书面解释的。电话里传来步重华平淡的声音:您还有其他事吗?
许祖新一手示意吴雩不要站在那里,赶紧过来坐下,另一手拿着电话:你现在哪里?赶紧给我回来。东城区分局老杨他们昨天就上督察处哭长城去了,宋局叫我把你催回来,赶紧提两箱水果找东城区公安局赔礼道歉去。
赔礼道歉?
你带着一帮小弟去人家地盘上耀武扬威,你不该道歉吗?
前方红灯亮起,步重华随着车流缓缓踩下刹车:老杨他们两个月前就收到举报了,养鱼养了这么久都没抓,我这是事急从权而且有补手续,我用得着道歉?
嘿,你还跟我杠上了!许祖新又气又急,终于忍不住说了真心话: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不把这当一回事,上季度咱们抓毒指标没完成,人家借了我们十八个人头还没还,许诺月息三分,正怕他们来催账呢!!
步重华:
天可怜见,法律也只保护两分以下的月息,各公安分局却被抓毒指标逼得借起了高利贷,这个季度南城分局除了18个人头本金之外,还要再多抓1.62个吸毒人员还给东城分局
绿灯亮起,牧马人再次打灯转向,减速驶进医院门前的停车场,步重华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知道了你还不赶紧给我回来等等,许局听见手机对面拐弯打灯的滴答声,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这是开车上哪去?
步、重、华??
走廊长椅上,原本正闷头坐着的吴雩突然一抬眼,眼珠黑白敏锐,望向许局耳边那个音量巨大的国产手机,只听通话对面传来一声轮胎与地面摩擦的锐响。
牧马人稳稳停下,步重华望向车前窗外不远处的医院大楼,无奈地呼了口气:
津海医大总院肿瘤专科住院部。
许局愕然道:你去那干嘛?
我从学术网上看见一篇分析匿名通讯技术安全漏洞的论文,作者是公大退休的张志兴教授,内容是通过浏览器漏洞,对暗网使用者的IP进行定位,我觉得对追溯秦川那条买家评价有很大帮助。
隔着门诊部走廊上的喧闹杂音,张志兴三个字清清楚楚传来,吴雩面色突然微变。
但许局没有注意到,他冲着电话就急了: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再掺和
张教授来津海做手术,他女儿女婿在医院陪床,王九龄托他熟人帮我牵了个线来登门请教,如果顺利的话下午我就回支队开案情会。
许局气得稀疏头毛倒竖:什么?你还没放弃?我说叫你停职审查三天你忘了吗?!喂喂喂
嘟嘟嘟那个姓步的王八蛋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嘿呀,我高血压都是被这帮小兔崽子气得!许局忿忿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深呼吸一口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和颜悦色转向吴雩:小吴啊,你的辞职申请我已经看了,今天我和市局欧秘书来医院呢,第一是想了解你的伤势和身体情况,第二就是想通过开诚布公的谈话,来疏通疏通你的这个思想和心结小吴?
吴雩脸色微微发白,如果再靠近一些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瞳孔正紧缩成一线。
张志兴。
公大退休的系主任张志兴。
小吴?许祖新毕竟三十多年的老公安,那瞬间察觉到什么异样:你没事吧?
哦,没事。吴雩回过神来,起身向左右看了一眼:不好意思许局,洗手间在哪?
啊?
吴雩说:我突然想去方便一下,失陪。
他一点头,把病历药袋等物放在长椅上,没有看许局和欧秘书两人,掉头就向长廊另一头走去,步伐非常快,仿佛大腿上的伤完全不对行动造成任何影响。
这个时候医院里人非常多,排队等待的、来回拿药的、推着小车匆匆走过的护士比比皆是;吴雩神情脚步都毫无异状,就这么背对着许局等人走到长廊尽头,却没有去推洗手间的门,而是身影忽转,径直下楼,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道。
刚换药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不在乎。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几乎是硬挤出楼下大厅排队的缴费处,呼地冲出医院大门,满大街炙热阳光和喧嚣尘上都瞬间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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