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但这冷淡客套的道歉没有得到回答,他听见衣料悉索声,然后步重华半蹲下来,英俊、深邃但异乎寻常浅淡的瞳孔在咫尺之际紧盯着他。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每次当你说对不起步队的时候,心里其实在想什么?
吴雩还没来得及向后仰,步重华突然伸一手按住了他后颈,把他的头按向自己:
这个空有背景的傻逼学院派,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跟姓张的一样表面道貌岸然,实际连一点人心人肺都没长。这破警察我也不稀罕,哪天忍不住干脆辞职走人算了,出生入死十三年就当老子喂了狗是不是这样?
我这点分量在你心里,可能连你卧底时抓的随便哪个毒枭都不如,是吧?吴雩?
第19章
他们两人一坐一蹲,额角几乎相抵,半晌吴雩提了提苍白冰凉的嘴角,动作非常仓促短暂:说什么呢步队,您一个领导,又没去贩毒。
然后他扭头就想挣脱,但后颈骨被步重华的手掌一把压住又按了回来: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每天早上你来上班,坐在桌子后头发呆,忍气吞声听我训斥,偶尔面对入户抢劫的混账和飞车夺包的瘪三,死几个人竟然就算重案要案了。下班回家路上听到广播里放娱乐圈花边新闻,听不懂;他们说那些明星哪个结婚生子哪个离婚闹绯闻,不认识。独自回家打开门冷锅冷灶,四面墙壁除了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楼下外卖十公里内全吃遍了,自己动手做顿饭,剩菜热热能混一星期。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回去当卧底,没错吧?
你在刀头舐血的丛林里潜伏太久,已经融不进温吞的大羊圈了。看到刘俐觉得很亲切是不是?那些可悲、可怜、无知、无奈,那个犄角夹缝里扭曲变形的人生,跟解千山特别像是不是?
吴雩紧抿嘴唇,整个人仿佛冻住了。
步重华紧盯着他微微颤栗的瞳孔:但我却想把你从夹缝那边拉回来。
不知何处传来冲水声,哗哗地通过水管,又哗哗地远去。远处有人咣当关门,回响在空洞洞的走廊上,脚步近而又远。
那仿佛是铁索在地面拖动的声响。
二三六五九!看守不耐烦地拖长音调:有人探视
天光被铁栅栏切割成无数扭曲碎片,铺在探视窗口对面那个人侧影上。吴雩发着抖,盯着他,他看见那无比熟悉的眼眶、鼻影和脸颊深深陷下去,就像从地狱里探出来的幽魂,但眼珠又燃烧着奇异、瘆人的亮光。
他们叫你来干什么?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警校上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吴雩胸腔不住起伏,但就像被深水灌满了咽喉,除了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之外,竭尽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来把你拉回去
我说过我会从那个地狱里把你拉回去!
我知道你想破这个案子,跟其他所有人一样。步重华拍拍吴雩后脑的黑发,终于放开了他,沉声说:如果当时在郜灵家给刘俐钱的不是你,或刚才在审讯室被她纠缠的是其他人,我都不会有这种反应,但换作是你就不同。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雩像是沉浸在某个陈旧的梦魇里,连呼吸都轻微不可察觉,目光涣散漂浮在半空中,闻言猛地一震,蓦然惊醒过来:什么?
步重华说:那天年大兴在监控前酗酒闹事,满走廊的人,只有你毫不犹豫出手揍他从那次起我就知道,你身上有些特质跟别人真的太不一样了。
做没有错的事容易,做没有错的好事却容易受伤。有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你还没学会怎么做一个不容易受伤的好警察。
吴雩已经当了很多年警察,但从没人用好警察这个词来形容他林炡没有,冯局没有,张博明当然也没有。
他们可能是忘了,或者觉得根本没必要。
如今猝不及防地从步重华嘴里听到这个评价,竟然让他有些不真实的麻痹感。
我知道了。吴雩突兀地挤出几个字,喉咙像堵着什么酸涩的硬块,嘴唇阖动了一下,才又低声含混道:谢谢。
步重华可能从没说过这么多话,按正常人的反应,这时候应该予以一些坦诚的回应吧,他想。
但某种更深层次的本能,又像是与生俱来的诅咒般,将一切语言都牢牢地禁锢住了。
来洗把脸。步重华拍拍他的肩,起身把手伸向他:你今晚不能待在局里了,回家休息吧,明早再来。
吴雩有点局促,似乎坐过牢之后是真的并不习惯主动触碰别人,便自己撑着膝盖站起身紧接着一阵剧烈眩晕措手不及袭来,眼前刚一黑,就被步重华眼明手快一把牢牢架住了,半搀半扶地来到洗脸池边,半天才缓过了这口气,就着冷水笼头草草洗了把脸。
你吐得我差点就让法医打120了。步重华给他递了把毛巾,问:你是一口肉都不能吃么,条件反射?
吴雩用毛巾捂着脸唔了声。
怎么形成的?
啊?
吴雩眼皮微微发红,从毛巾角里露出一只茫然的眼睛。步重华问:你怎么形成的这个反射,吃死人肉了?
吴雩猝不及防呛咳起来,步重华赶紧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用力拍背,半晌吴雩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低着头没好气道: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细皮嫩肉呢。
步重华的表情在听到细皮嫩肉四个字的时候有点古怪,但看他已经咳得直不起腰了,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无声地摇头一哂。
吴雩撑着膝盖,用手背擦了把唇角:你这身衣服
没事,有备用的。
步重华这个把公安局当家的工作狂,办公室里四季衣物一应俱全,连牙刷牙线漱口杯都有。但吴雩想了想还是说:我赔你吧。
步重华看了他一会,不置可否,突然问:你知道上一个往我身上吐的人是谁吗?
啊?
建宁市公安局副支队,我亲表哥。
吴雩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步重华说:我们兄弟俩感情不好,从小一见面就打架,在他眼里我是道貌岸然的告状精,在我眼里他是惹是生非的败家子。后来我北上念书,逐渐断了联系,直到工作后一次异地抓捕恰好碰见他,我为了秘密突入而潜进下水道,出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叫他拉一把,他竟然就当头吐了我一身,而且那味道把他自己熏得紧接着又吐了第二轮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不过那卡在下水道口无处可躲的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你这只能算毛毛雨了。
步重华这朵高岭之花也有被迫正面迎接狂风暴雨的时候,吴雩忍俊不禁问: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你们还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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