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破云2吞海 淮上 2359 字 2023-09-10

步重华披衣坐在审讯桌后,袖口卷在手肘上,露出结实的小臂,漫不经心道:我听说你要举报,说我们的刑警是通缉犯?

步重华肩宽腿长,肩背挺拔,简单随便往那一坐,十多年刑侦生涯锤炼出来的气势就压倒性地盖住了对方,年大兴甚至不敢抬眼直视他:我、我没说谎,我不是为了那三万块钱才跟刘哥通风报信,是因为那姓吴的太狠!我是为了自、自卫!

讯问室外小黑屋里,宋大老板和许局两人并肩站在单面玻璃前,沉沉对视了一眼。

自卫。步重华听不清什么态度地重复了一句,问:为什么要自卫,吴雩会对你不利?

年大兴用力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咕咚一声。

年贵,步重华淡淡地道,他声音极富磁性,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你在我面前,指控我的人是逃犯,知道污蔑在职刑警是什么罪名吗?

他最后几个字仿佛泰山当头,压得年大兴整个人向铁椅里坍缩,好半天才辩白似的勉强挤出一句:可是可是我能认出来,他样子没变,还有那个纹身!世上怎么可能有同样的两个纹身?!

步重华瞳孔压紧。

纹身。

他真名姓解,叫什么不知道,据说是帮人往缅甸运粉抓进来的,听看守管他叫编号23659。号子里每个人都有花名儿,唯独他没有。他不用有。一提他所有人都知道是他,甚至后来连提都不用提,放风的时候一窝窝犯人凑在一块儿,使个眼色就知道是在说他,那些看守也根本不管

为什么?步重华问。

年大兴虚虚地喘气,灯光下只见冷汗顺着额角流出一道道印记,半晌他挤出了一个痉挛扭曲的笑容。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你以为看守所都跟监狱那样吗,警官?法院没判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混着关在看守所里,灭门一家七八口的,边境贩毒百八十斤的,组织团伙拦路抢劫的,杀人碎尸全国通缉的所有犯人全混在一块,有大铺,有小铺,每间小铺里还有个牢头。牢头负责教新来的犯人学规矩,一天三顿按着往死里打,打完了再灌混着泥巴的脏水。条子都知道犯人间的玩法,只要别真弄出人命,他们看见了都当没看见

我不是问你这个。步重华打断道,我是问为什么23659没有外号。

年大兴瞪着他,脸上扭曲的恶意几乎要化作粘稠的东西流出来,他终于说了实话:

因为好看。

步重华呼吸微顿。

那是大牢,连个耗子都他妈带把的大牢。他长得那么好看,你说为什么所有犯人都惦记着?你觉得他们在惦记什么,警官?

讯问室内外都仿佛被冻结住了,空气化作无数锋利的碎冰,沉甸甸坠在人肺里。

许久后步重华终于活动了下脖颈,骨节发出咯嘣脆响,他问:所以刘栋财下手了?

刘栋财是第一个下手的。因为我们蹲同一个号子,动手方便。年大兴冷笑起来:但姓刘的不敢自己动手他当牢头是因为外头有背景,有人给送钱,打人他可不行。所以他命令我们几个先上

步重华脸上还是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呢?

年大兴吸了口气,脸上肥肉不住抽动,然后终于撩起汗衫。

即便在讯问室这么昏暗阴沉的可视条件下,他胸腹部那道伤疤还是非常清晰,泛着陈年增生可怖的暗红色。

玻璃块,年大兴嘶哑道。

步重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你能想象吗?平时姓刘的那几个欺负他,打他,打得血都吐出来了,那小子只咬牙一声不吭,我还觉得他挺好欺负的。但那天晚上一群人围着动手的时候,他突然就豁出去了,用藏起来的砖头干破了一个人的脑袋,碎玻璃捅进我肚子,他们说我肠子都流出来了。所有人都在喊,所有人都在蹿,武警带枪赶来之前他还捅破了一个人的脖子,血喷出半面墙那么高。后来我听说那天晚上险些引发出暴动。

年大兴喘着粗气,说:你知道姓刘的这次为什么带二三十个人来津海么,警官?因为他怕了。我敢说姓刘的混了大半辈子,从没离死亡那么近过。

步重华眯起眼睛,盯着年大兴那张混合着畏惧、懦弱和仇恨的脸,久久没有说话。

后来呢?步重华终于开口问,你说他越狱了?

年大兴死死盯着审讯桌,仿佛透过它冰冷铮亮的钢面,再次回到了看守所里那个混乱血腥的夜晚。半晌他又咽了口唾沫,说:对,那天晚上之后,他就跑了。

那天晚上武警围住监仓,然后拿高压水枪往仓里喷,所有人一下就被顶到了墙边上,然后他们冲进来把犯人统统踹倒,叫我们抱头蹲下,喊着谁敢动就立刻枪毙。当时我还捂着肠子,痛得刚要叫救命,突然就看见那小子站起来抓住看守,跟疯了似的往死里揍当着武警面打看守,这还得了?轰的一下武警就扑上去,一帮人打得他头破血流,一直打到再也不动了,才把他从号子里拖出去。我跟你说,他拖出去的时候地上全是血,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妈的!年大兴狠狠骂了句:后来我才知道他要干嘛,就是想进医务室,医务室的下水道连着外河,第二天他就跑了!

不仅是步重华,连单面玻璃外的宋局和许局都皱起眉医务室的下水道?

就算那是十多年前,就算那是个坐落在边境小城镇的破看守所,憋一口气就能从下水道里越狱也未免太扯了。

不信?开始我也不信,那么多犯人没一个信。那下水道从医务室通往外区,从外区还要出来再转一道,才通往外面的锦康河。如果有人说他能一口气憋足了潜水好几里,换作你你能信?但偏偏他就真的不见了!咳、咳

年大兴激动得被口水呛咳起来,讯问室内外的目光都紧盯着他,只见他不住摇头,虚胖蜡黄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出病态的红。

后来我始终想不通,怎么想也想不通,只知道那阵子整个看守所全部戒严,一卡车一卡车的武警来了四五拨,还下令严禁犯人间讨论这件事,连提到那小子都不允许。但实际上这种事根本禁不住,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偷偷猜测,只猜不出来为什么直到两年后我出了狱,才总算有人告诉我。

年大兴停下摇头,直勾勾盯着步重华,浑浊的瞳孔不住发颤:

那小子根本不是自己游出去的,其实他只游到监狱外区,就被武警包围了。然后一伙缅甸人开军车越境,从监狱大门冲破电网,跟看守发生交火,还被武警打死了好几个人。

他跟那帮缅甸人是一伙的,他们把他从监狱里劫走了。

第13章

隔离门呼地打开,两位局长同时回头,只见步重华走进办公室,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拉开椅子坐下,来回注视他俩:

你们分配给我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许祖新望向宋平,表情明显也非常疑惑。

宋平在两道炯炯目光中低头思忖片刻,终于唉地叹了口气,把手里那叠刚传真过来的文件扔到桌面上,说:喏,我也是刚刚才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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