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的并非空灵清脆的空弦音,而是时断时续,时大时小,甚至伴随着某种杂乱摩擦的噪音。

是的,噪音。

与以往做过的尝试没有不同。

再来。

这次由上而下,是下弓。

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再来。

噪音依旧刺耳。

再来。

这仿佛成了一场战斗,名为记忆的魔咒不肯放松对谢翡的束缚,让他在内心深处便开始畏惧颤栗。

他永远畏惧着那一天,永远走不出那一天。

他囹于那时那刻,那片方寸天地。

那个大雨如泼的夜晚,少年在掌声和祝福中走上舞台,拿下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奖杯,所有人都对他贺喜。

但当他回到家,想要把这个喜讯分享出去时,见到的却是一幅由黑与红渲染交织成的画面。

明蓉坐在长长的餐桌之后,穿一件鸦黑色旗袍,长眸长阖,唇带笑容。

她死了。

死在他比赛之时,死在他人生中最为喜悦的那刻。

更甚至,死在他们都挚爱着的乐器之下。

那个时间段,明蓉已经流露出自杀意图,谢翡将所有刀具、尖锐利器包括铅笔都收了起来,但还是被她找到方法。

先用细长晶莹的E弦划破手腕,再由G弦将伤口切深,无数的血涌出来,在地上流淌出绝望悲切的一生。

尚不及15岁的少年捧回奖杯,和雨伞一起砸落在地。

水珠飞溅,而他被永远困在了这一天。

所以他还是做不到吗?

破旧的无名塔上,谢翡重新闭眼。

还是如之前那样,如同以前做过的数十次数百次尝试那样,仍旧做不到吗?

无论怎样调整姿势,无论用什么样的力道,都无法奏出清越的声音吗?

2019的最后一瞬,2020即将到来的前一刻,阴霾天空,乍遇落雪。

初时是小小的一团,尔后渐渐大起来,乘风飘落在漆黑的山林里,往夜色中的临江市上点缀上一片白。

谢翡的脸色同样苍白。

他再睁开眼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再泛着光,那眸底深黑如墨。

铛铛铛

远处传来12点的钟声,时间终于走完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迎来新的伊始。

这一刻,这座城市有多热闹。

所以说,依旧是这样的结局吗?寂静的山林中,谢翡垂下右手,极轻地笑了声。

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当年的阴影么?

你真失败啊。

山风吹来,纷纷扬扬的落雪顺着洞开的窗和门扉飘入内,掠过谢翡额际,滑过他脸颊。他脸上所有表情都褪去,缓慢偏头,眺望远处灯火,眺望城市高楼,眸光平静,神色淡漠。

衣角在虚空里起起落落,勾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可倏然之间,谢翡握紧琴颈,用力掷出!

新年伊始的歌声在远处飘荡,人群为新的开始和初雪欢呼雀跃,漫无边际的夜幕中,烟火升空,绚烂夺目,而荒山破塔之上,冷风寒天之下,唯有一声沉重的

咚!

外形优美的小提琴从谢翡手里摔出,背板朝下,琴颈折断,四弦嘶鸣。

谢翡垂下眼。

临江市的冬天才开了个头,但他觉得,已经冷了一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治愈剧情终于上线,顾弟弟还有10秒抵达战场w

第64章

2019年12月31日晚11点,天幕之中铅云低垂,起落回旋的风冰冷刺骨,镜月湖别墅区一片静谧。

叮咚

靠在落地窗旁的书桌上,沉寂许久的屏幕倏然亮起,一条微信跳出来。

我就不:算是新年愿望吗?

穿着深灰色衬衫的Alpha走到书桌边,修长手指捞起手机,滑开屏幕,回到之前的聊天界面。

上一段话的时间停留在数十分钟前,那会儿谢翡问他,是不是也希望他能重新开始拉琴。

顾方晏当然是希望的,他的谢翡,天生璀璨耀眼,又那么喜欢音乐,就该在最盛大最华丽的舞台上绽放光芒。

如果他许下这样的新年愿望,就能让某个人找回曾经的珍宝,那他当然愿意。

所以顾方晏回答:算。

谢翡没有立刻说既然是新年愿望,那该如何如何。

屏幕上光芒熄灭。自从元旦晚会结束以后,顾方晏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没有换居家服,他总觉得不久后得出门一趟。

他隔着窗玻璃眺望远方隐没在夜色中的山峦轮廓,隔了没多久,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从楼外传来。

紧接着门铃声响。

顾方晏下楼开门,将长发扎成马尾、气质漂亮凌厉的Alpha站在门外,面上本带着微妙戏谑的神情,却在看见只有他一个人出来的那刻褪成冷淡,问:阿翡在这吗?

他不在家?顾方晏心中的不安更多几分。

裴星原摇头:没有。

大概十点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他到家了。顾方晏不甚明显地蹙起眉。

今晚我一直在家,他没回来。裴星原觉得不对,他跟你说谎干什么?你们吵架了?不对,你们吵架干嘛不接我电话?

闻言,顾方晏面色一沉,捞起衣帽架上的外套大步走出门。

裴星原抓住他手臂,表情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顾方晏道:他今晚去探望了一次他的小提琴老师。

什么时候去的?裴星原一惊。

8点的时候就在路上了。顾方晏记忆力极好,不用翻找聊天记录,就能想起谢翡是什么时候跟他说的那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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