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黄道六神当值,不必凶忌,诸事皆宜。御遥和桑泽携手入八荒。
待两人从云端落下,沿九幽河漫步而来。青丘城门外,早早接了桑泽书信的玄秩,带着蓝素,碧清,从方丈岛赶回的遗玉,八荒三代正神位极其以上的属臣,连着八部蛮神,均跪地相迎。
御遥远远望过去,黑压压的一众神仙伏地而跪,却仍旧叹息道:“八荒竟被你折腾得这般神迹凋零了!这样的排场,莫说恭迎我,便是迎接你这个自家君主,也委实寒酸来了些!”
桑泽摇着扇子,“来日岁月,怕是还得继续委屈御遥圣君了,便是合整个洪莽源于巫山朝见,亦已不复当年景象。六百余部族,如今只剩得不到四百了。”
御遥合了合眼,“虽说守业更比创业难,可我将洪莽源放你手中不过须臾几十年,你委实太败家了些。”
“怎么,难道圣上觉得臣下做的不好?”
“好,当然好。我不敢做也无力再做的事情,你都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御遥停下脚步,望着桑泽。九幽河上的风迎面吹来,她伸手抚上桑泽的面庞,“若说还有什么不好,便是高处不胜寒,我的阿泽,原不该这样孤独……”
“那便好好陪着我!哪怕我犯了错,你可以打我,骂我,罚我,但你不能离开我。”
“嗯!”
两人牵着手,走过九幽河。青丘城外,跪礼恭迎之声山呼而来。
桑泽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随之跪下去。阿御没有看他,只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刚刚还说高处不胜寒。多少年,我都是一个人站在孤独的中央,如今别再让我一个人了。”
桑泽握上御遥指尖站起身来,待将她整只冰冷无骨的手都笼于掌中,便只想将自己全部的热血去温暖她。
“起来吧!”御遥望着面前的众人,又转向桑泽道,“让他们散了吧!”
“这……”玄秩有些发愣。
桑泽朝着玄秩笑了笑,站过身来,只道:“除了八部蛮神,其他诸位退下吧。今日我与圣上皆有要事在身,待他日再行召见!”
其实按理御遥圣君之尊,移步八荒,玄秩携属臣相接,当向她行三跪九叩之礼,听她训诫。可是桑泽陪在身侧,看的分明,她已然没有精神,整个人恍惚得厉害。如此,待入了青丘城内,离了一众臣子,桑泽一把抱起御遥往合欢殿奔去。
“你别急!我无事,只是实在困得很,一点力气都没有!”
“到底青丘灵气不比巫山,又是路遥折腾,可是累了!”桑泽将御遥放在榻上,想渡些灵力给她,却被阿御拒绝了。
“我又不是真气激荡,你伤才好,不要频繁耗损灵力。我睡会,你去见见你父母!这一回来,我俩便这般关了殿门不见人,实在不好!”
“无妨,你安心睡下便是!等你睡熟了,我再去见他们”
青丘大殿上,正位虚空,玄秩、蓝素、碧清、遗玉还有八部蛮神亦侯在下首,其余属臣已经奉命皆散离去。
已经两个时辰,桑泽与御遥还未出现,玄秩总也觉得不合礼数,想要派人去催一催,却被蓝素拦了下来。
“夫君以何身份去请?于公,他们一个是八荒君主,一个是整个洪莽原的圣上;于私——”蓝素笑了笑,“圣上虽说要与桑泽成婚,到底未上书浮涂珏,我们能自是无畏,可是焉知诸神何意!左右殿中所坐,都不是外人,再等等吧。”
如此,又半个时辰,桑泽方才踏入青丘大殿,神色却有些疲倦。言语里却也不避着他们,“圣上自四十年前重伤,至今未愈,本君此刻方替她渡完灵力,让诸位就等了。虚礼都免了吧,我们入席!”话毕,眼神却落在八部蛮神的身上,迟迟未收回。
良久,殿下众人已然发现了异样。蓝素起身打了圆场,“君上不在八荒的这些年,多亏八部蛮神费心协理,不然单凭玄秩一人,当真艰难。”
“蓝素娘娘过誉了。”东江领着其余七人一同起身拱手道,“大半还是君上恩威并施之故,我们敬君上。”
桑泽笑了笑,举杯相迎,饮尽杯中酒。却也没让八人坐下,只缓缓道:“八部蛮神归属八荒,却也是整个洪莽源的司法之神。母神精气化十神,竟将十中之八放入八荒,委实偏爱八荒。这杯酒,桑泽敬各位。”话必,从掌中化出甘华蜜,以灵力推向八部蛮神,给他们逐一斟上,后才收掌控坛回了自己手中!
“请!”大殿之上立领广袖,白衣银袍的少年,谦和有礼,承了始祖姑逢十足的翩翩君子之风。
然而殿下八人,在片刻前遒劲的掌风中,已经感到杀意。心中亦然明了,这少年君主承袭的不过是先祖的外在礼仪,融在魂魄中的风骨是那个巫山之巅神女的模样。
八人看着杯中酒,有片刻的迟疑。
拎着酒坛的少年,却已经施施然走下殿来,边走边道,“想来玄秩神君已经告诉各位位,本君此番回八荒,是为了与御遥圣君成亲而来。”
“恭喜君上!”八部蛮神随着桑泽走出殿外。
而随着姑逢羽化,桑泽久离,八荒之地虽还能勉强分出昼夜,却难以演化四季。如今便是终年微冷,一到夜间,更是寒风扑面。
桑泽便是在这样的夜色里,站在殿门外,看着对面的九幽河。他挥袖敛尽了所有人的气泽,破开彼此身上的御寒之气,任凭河上终年带着血腥的烈风,迎面扫来。
“兄长抱恙在身,先行回殿吧!父君与母亲也回去,容桑泽稍后再聚天伦!”
玄秩与蓝素两厢对望,碧清和遗玉亦不知何意,但到底四人皆退了下去。
待他们走远,桑泽看着立在周身的八部蛮神,笑道,“诸位,可觉得寒冷?”
“夜风微凉,还望君上小心身子!”
“凉的是这风么?”桑泽转过身来,示意殿中侍者将八部蛮神的酒盏奉上,“若当真严寒,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八人沉默着接过酒盏,看着盏中乳汁白玉般的酒液,愣是谁也没有饮入口中。
“此乃甘华蜜,酒中佳酿,可尝尝!”桑泽也不看他们,继续道:“罢了,本君先干为敬。”
待桑泽拎起酒坛灌了一大口,八人方才端起酒盏饮尽酒水。
“多谢君上!”八人齐声朗朗,拱手施礼。
桑泽依旧眺望着九幽河,只淡淡道:“区区一杯薄酒,尔等推却再三,非要等本君先饮下方才敢饮尽,是怕本君会下毒吗?”
八人面面相觑,东江躬身道:“君上说笑了,臣等不敢!”
gu903();“本君无心说笑!”桑泽侧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本君这毒,未必要下在酒中。比如方才本君是真心要敬各位,酒中无毒。可是诸位却不喝。又比如此刻,本君失了耐心,侍者奉上时已经奉命下了毒。尔等却已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