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之巅,散花殿外,跪着的两位冥王大气也不敢喘。只听得殿内泠泠之声传来:“你们向谁借的胆,心思都算计到本君的人身上了?”
“小臣哪敢,实在是掌镜司极力与小臣交换的。”迦代修挣扎道。
“极力与你交换,倒是难为你了!”
“不敢!不敢!”
“知道不敢就对了,别说与你交换,便是送与你,你也要消受得起才是。”
“圣上,确实是我求了转轮王的。于两位无甚干系。”
“你自以为地狱道最苦,算是给她的罚。但你可知,六道之外者入六道,便是违了天道。且不论,她是否有消除业力逃出升天的一日。便是此中业报反噬,落在你身上,你这一生修为是不想要了吗?值得吗?”
“圣上不也将那一缕光明至善魂留给了她吗?如此便是值得的。”
“我留她性命,赠她魂脉,的确是因为她值得。但更大的原因是为了你,为了让你去取回,好在功德簿记你一笔,以此消了羲临国不尊神谕反噬在你身上的业报。可如今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情!”御遥叹口气,对着平等王:“本君随你去一趟阿鼻炼狱,为你修网。”
“不敢不敢,小仙怎敢劳圣上踏入冥府,这这这……无功不受禄……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阿悯素吓得语无伦次。
“你有功。不是帮着本君座下的掌镜司收了一鬼吗!”御遥瞥了眼朔冰,转而对着阿悯素继续道:“若觉得此乃小事不敢受,便为本君再做件大事。”
“为圣上做事是乃本分,万死不辞,万死不辞!”
“即日起,每隔一年,带朔冰去寒狱受刑一日。那羲唯受了什么,他便受什么,至千年方算完结!”
“这这这,小仙领命。”
“臣下领旨!”朔冰拜谢了御遥,对着阿悯素恭敬道:“有劳仙君带路!”
“不敢不敢,不劳不劳,不不不,不急!”阿悯素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那羲吝不过午时才入寒狱,尚未受的多少苦楚,神君的刑罚便从明年再开始算吧!”话毕,眼峰里直直看着御遥,唯恐哪个字有说错了。
倒是朔冰一脸温和恭顺,“一切都听仙君的。”
“那臣等便告退了,不扰圣上清宁。”阿悯素用手肘拱了拱迦代修,两人俯身拜辞。
“将那网收拾干净,本君随后便来!”
“谨遵圣谕!”
“你也退下吧。”御遥望了望殿外,“柔姬等你已经很久了,可同路而归。”
“是!臣下告退”
桑泽递了一盏甘华蜜给御遥,安慰道:“朔冰会明白的,寒狱受刑是为他好。”
“到底修出了九尾,你也测到了他的劫?”御遥接过杯盏,“我们神族虽是天生地养,日月相护,却得修为不易。他逆了天道,他日劫数,必定不轻。说到底皆因我而起,但愿这千日刑罚能消掉些许业力,不至于让他散尽修为。”
“定是可以的,您不是还要去为他修网吗?可省他许多灵力!”
“修网不只为他,更是为你。”阿御笑着将空了的杯盏递过去。
“为我,圣上何意?”
“你修出了红色九尾,总得练练手吧!”
桑泽摇着折扇,“练手是自然,可是需补那蕉萃网,我却委实没那个技艺!若要练手,如今我已九尾化赤,遮天蔽日诀也于体内融汇的差不多了,且让我去为那范林中的曼骨草挡一挡星月色,容他们化出人形,不是更好。”边说边续上甘华蜜。
“范林那档子事迟早是留给你的,但是网也是要补的,我教你便是!”阿御引尽杯中酒。
“圣上,方才两位冥王在此,我不好驳您面子,您又何时会修网了,修修补补这些事明明您是最不擅长的。我看破网还出不多!”
御遥挑眉,“我确实不会,但少时在《百艺笔谈》略微看过,隐约记得方法,只是不曾尝试过。如今便宜你了,让你出个风头!”
略微!隐约!不曾!
“桑泽谢圣上厚爱!”白衣少年看着神女挑眉饮酒,一把折扇重重敲在眉间。
夜色阑珊,一抹新月勾在天际,有夜风微凉吹拂而过。
执伞的女子将伞移过一点给男子,“你方从人间回来,此刻又是露寒霜重,罗佛伞可抵寒气燥热,可化流毒浊气,你就不要再损灵力了。在我伞下歇一歇吧。”
“谢谢!”朔冰伸过手,本想帮柔姬执伞,却又收了回去,抱歉道:“法器认主,我竟忘了。只得有劳你了”
“其实……”柔姬终是把话咽了下去,她虽爱慕朔冰多年,纵是连着二十余万年只谈了一次情爱的自家圣上都看了出来,都已经默许了她。可她虽时常痴缠朔冰,却从未将心事宣之于口,她想好歹她也是一个上古正神,要留一点正神的体面和骄傲。“你于我说说,那人间女子吧!”
“说什么?”
“说说,她是怎样痴情?竟让你如此护她!”
两人下了巫山,坐在巫山脚下的乌菱果树旁。朔冰化出寒赤鞭,劈开虚空,呈出羲吝一生最后的场景。
容色苍白的女子跪在一盏青松玉瓦前,那里涌动着她的血液,承载着她全部的爱意和悲痛。
她说:“若晚颂接任祭司那晚,我若真的让他喝下了三株果之茶,他便与我一样无魂无魄了,是否我们会更自在些?可是,我舍不得啊!”
她说:他魂魄苏醒后,一直不知自己早已死去,只当还是活着的日子。多好,或走或留,他都留在了自己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