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身上穿着宽大的军装,身体站得笔直,还真有那么几分兵士的感觉。
凯里把最后一颗扣子系上,接过伞柄,说:走吧。
小小的少年,就立刻提着裤脚,亦步亦趋地跟着下了石阶。
回到行政区的公寓,伊凡又在门口看到了自己上次穿的拖鞋,应该是先生一早就准备好的。
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换上,他拘谨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看看客厅的沙发,又看看不远处的餐厅,不知道应该先往哪里走。
正犹豫着,先生已经换了衣服出来,然后一条毛巾就罩在了脑袋上。
伊凡眼睛忽然被罩住,有片刻的失措,想着抬手扯下毛巾,却没想到双手摸上毛巾的刹那,正正碰上先生温热的手背。
顿时整个手臂都像是被这热度灼伤一般,他连忙把手收回来。
自己擦干,外套脱了挂衣架。凯里说。
声音从毛巾外面传来,隔着布料,有些微的失真。
然后便是渐远的脚步声。
伊凡双手捏上毛巾的边缘,一点一点扯下来,把自己擦干净。
待把毛巾放回浴室,外衣舒展地挂好,先生做好的餐食也摆上了桌。
不同于上一次丰盛的生日宴,凯里这次准备的东西很简单:两个三明治,两杯牛奶,还有一碟洗好的水果。
伊凡洗了手坐上餐桌。
抬眼便看见,上次他赠给先生的画,裱了镶金的框架,就挂在餐厅的墙壁上。
华丽精致的油墨画,与宿舍简洁的黑白风格分外不搭,挂在墙上显得格外突兀。
凯里见伊凡一直对着墙上的画看,把餐食摆到他面前,说:你的画我找人裱了。今天叫你来,其实也是因为有事要问你。
伊凡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下一小口,乖巧地点头:什么事?
然后,就看见身穿军服的先生,抬头看向墙上的油墨画。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扣在餐桌上,一字一句地说:裱画的老板和我说,这幅画价值连城,出自高人之笔。
凯里说完,回身望着餐桌对面的少年:老板说,如果不是因为画里的人是我,他怀疑这是后元时代之前的文化遗迹,甚至都不是公元晚期的珍品。他说完,微微停顿了片刻,看见果然呆住的少年,问: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伊凡手上握着的三明治,忽然就掉到了桌上。
第22章摸摸先生
面包、培根和芝士,砸在桌上的一瞬,散得到处都是。
伊凡连忙慌里慌张地收拾。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就弄好!
说完,手忙脚乱地把所有东西都拢好,小心翼翼地又夹成一个完整的三明治拿到手里。
脑袋里纷纷乱乱,成了一团。
现在非常后悔,无限后悔
为什么要头脑发热地把画送给先生,在明知道先生洞察力和人脉都那么厉害的情况下。
小少年手上攥着的三明治,都要捏到变形,却怎么也想不出半句能回答先生的话。
要直接坦白吗
可是要怎么坦白,又坦白多少呢?
说自己是公元时代穿越过来的?说自己是吸血鬼?说自己永生不死?
先生会庇护他吗?
在知道被自己欺骗了这么久之后
先生,还会庇护他吗?
说来自己都觉得可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心里想的还是:如果先生知道他其实四百多岁了,还会不会叫他小朋友。
坐在桌边的少年,嘴唇动了好几回,也没吐出半个解释的字来。
最终拿起手上的三明治,沉默着咬了一口。
唔吃吧,吃着东西,先生就不会勉强他说话了。
然而,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啪啪响,现实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毫无味道的吃食,在嘴里干巴巴地嚼了才几下,下颌就忽然被捏住。
伊凡:
这感觉,像是被扼住命运的喉咙
转头,便看见坐在对面的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上回才和你说过,注意卫生,这么快就忘了?凯里问。
伊凡嘴巴含着东西,还被捏着,一个清晰的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小声哼哼:唔,zhui不起
凯里抽了几张纸巾,托在手心,接到小朋友嘴边,命令:吐出来。
少年蠕动着的嘴巴,听见这声吐出来,当即停下,没了半点儿动作。
小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松鼠。
伊凡脑袋不能乱动,只一双碧蓝的眼珠使劲儿转着,勉强用余光去看先生。
看见先生似乎是生气了,心虚地缩缩脖子,低垂着眸子看着先生托着纸巾的手,面露犹豫。
他嚼完的东西,直接吐到先生手上?这也太没有礼貌了。
凯里看小朋友半点动作也没有,沉了声音问:不听话?
伊凡抬手握上先生手腕,双手摸索着,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握住。
怎么了?凯里放下捏着他的手。
少年脸颊红红的,下颌处还有一道红痕。他摇摇头,把先生手里的纸巾接过来,低头吐在上面,丢进了垃圾桶。
急急回头,说:先生,我很听话的
就是
食物,是你亲手做的。他说。
听到这话的凯里,脸上神色一僵。
伊凡这才意识到,他刚刚讲得似乎有些,失了距离和分寸。
连忙又解释:我是说做出来,很不容易。
凯里长臂一伸,把自己那一份餐食拿来,递到少年面前,说:没什么不容易的,先吃这个。
伊凡抿抿嘴唇,沉默着握上先生的手腕,让他把餐食放回盘子。
起身走到对面挂着的画前,踮脚摸上镶金的画框。
画里的先生,分明面无表情,认真看着书页,可从他站得这个角度来看,却像是正看着画外的赏画人,绛色的唇角和漆黑的眸子里,都含着淡淡的笑。
若是拿了放大镜,甚至可以看到那双眸子里,映着的暖黄灯光,和灯光下一个细细小小的粉衣少年。
就像达芬奇先生的蒙娜丽莎,由远及近地走过去,蒙娜丽莎的微笑也跟着渐渐消失。
这种空间立体的技巧,他用得最精炼。而且身为五感超强的吸血鬼,他对每一幅画的洞察力和视力所及,都是人类肉眼无法企及的。
而他的每一幅画作,更不是普通人类能够画得出的。
裱画师为什么这么说?他回身看着不远处的先生,问。
一幅画的艺术价值,不是一下就可以研究透彻,需要一定的机缘巧合和器械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