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玑的话被燕梧桐的一声怒吼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卿尚德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徐教头的桌面上正是燕玑多年以来的零分文课卷,明晃晃的一个红零,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卷子上还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处乌龟王八跟小鸡啄米,简直就像是个无知小童的卷子一般。
你给我解释一下?!
燕玑回身,看着眼前的卷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个我我
他小心翼翼地踱到了桌前,垂头丧气地收起卷子,对着横眉竖眼的燕梧桐解释道:姐姐姐,我这不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嘛。您当心别气坏了身子啊,不值当。
燕梧桐白了燕玑一眼。
现在知道我不能生气了?那你早干嘛去了?你赔我的爱情啊?
燕玑在长姐的面前哪里有反驳的份儿?
只好乖乖巧巧地低头应是果断认错,一时之间,连燕梧桐都有些纳闷了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燕城小霸王吗?怎么会这般模样?怕不是谁顶了她弟弟的包?
然而,燕梧桐同样很清楚。
她就算是认错爹,也不会认错小十三的。
三年前是这个少年从最悲伤的黑暗中伸手拉出了自己,而如今也同样是他拉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长姐如有所命,十三万死莫辞。】
人世间最温情脉脉的一句话莫过于此。
不要怕,往前走,有我。
徐教头看着这两姐弟,被忽悠了一会儿倏忽清醒了过来,心道:哎?不是,老夫怎么总觉得他们的重点不对啊?燕十三的话中重点是不要生气吗?明明那句话的重点应该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郡主殿下
徐教头刚刚开口,就被外面冲进来的学生给喊住了。
教头!校长让您去
那个学生愣了一下。
为什么徐教头盯着他的眼神这么恐怖?
但是他愣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让您、校长让您去迎接一下贵客。
徐教头怨念的眼神盯了那个学生好久,方才一点一点地散开,转而变为淡漠的神色:知道了,马上就来。
然而,燕玑就在这个时候跟着出声道:教头。
学生赶忙趁机逃出了房间,只剩下燕玑在望着办公室门口的徐教头,面上一派了然的神色。
他微微一笑没头没尾地道:来早了。
徐教头未置一词,拂袖而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两姐弟就都不是好招惹的!
祸害。
一个是如今的圣上亲封爵位都敢不要的太平郡主,而另一个则是闹得半个燕城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人管的燕小十三爷,他徐若苦一介草民武夫,如何才能够管住这两个混世魔王呦?
管不了,管不了,在下告辞。
明明是想着告辞,徐若苦却在心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燕玑若是这样大有来头,他也就能够放心地将人给押上大周国演的舞台了。
本就是泽世的无上明珠,不该再任由他埋没下去了。
众人目送着徐教头离开,卿尚德刚想要开口问燕玑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结果燕玑就扶起他的姐姐,带着闷头就往外走。
等安顿好姐姐,我就告诉你。
在经过卿尚德身旁时,燕玑压低了声音与他道。
卿尚德无奈地扶额,到底是认了这一回。
燕梧桐虽然是金枝玉叶的郡主身份,然而在不夜滩跟着那个人渣过了那么久,操持家务,精打细算,到底是不再是昔年那个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小姑娘了。
连如今回来的这个燕玑都不能够在她的面前自称是生活老手,毕竟是当年在南城买个椅子都会挑中集市上最贵的那一家的男人。若不是钱文士的出现,怕是燕玑早就被掏空了家底,只能够灰溜溜地回去跟燕老王爷低头去找一条活路,或者勉强在山里落草为寇,成了一个侠肝义胆的匪徒之辈。
安置燕梧桐的地方正好有一颗梧桐,满树的金黄之色,任谁抬头,一眼看过去都是灿烂美好的颜色。
燕玑:这还怀着我侄女呢,要保持好好的心情,可不敢给她小姑娘气得吃不好穿不暖。
这里就你最贫。燕梧桐靠在绵软的躺椅之上,受着燕玑无微不至的照顾,漂亮的一双眼眸微眯,仿若一只在墙头晒太阳的老猫,懒散里带着一丝看破红尘的金尊玉贵。
哎那可不是燕玑笑了笑,姐,没把你给气坏吧?
第十四章凤栖梧(下)
燕梧桐接过卿尚德乖巧地递过来温度恰好的茶盏,半嗔半怨地道:你那一封信,起初的时候可是把我给气坏了。不过,也还好那个时候他不在我那儿,我一时之间得不到验证,只好坐在黑暗里想想咱们小时候你小时候太过顽劣,父亲管不了你谁让你还是皇帝给亲封的燕王世子呢?谁都拿你没办法。
要不是后来的顾师傅,你大约会长成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吧。
燕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卿尚德却站在一旁眼神微微动了动,他倒是在前世燕玑的那些故交的嘴里听到过这个顾师傅的名字过许多回,唯独却没有听燕玑提起。
为什么?
你那时候人小鬼大,连叶尔雅都敢捉弄。可是,被人家知道了这事以后,堵了门,挨了打,哭着回家找父亲要人去打回去。可咱们的父亲是谁?那是当今圣上共患难的恩师,以贤达闻名于世的燕王阁下。他自然是不可能任你如此的。
你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跟父亲生了嫌隙,后来又从旁人那里听说了母亲的事情,更难以接受这个不近人情的父亲了。若不是我在戏楼子里恰好遇上了顾师傅,你这辈子就是一头没有缰绳的野马,谁也别想管,想都别想。
可是真要说起来,我倒希望你一辈子纨绔,平平安安,富贵荣华,做个坏胚子唉你也不可能回去,我也就不劝你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燕玑忽然间开口道:姐我今年,回府过年。
燕梧桐真的是愣住了。
她那一双几乎与燕玑如出一辙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瞪得圆圆的,倒影着燕玑少年俊朗若星子的眉眼。
你、你说什么?
一片黄透了的梧桐叶慢悠悠地飘落在了燕梧桐的脚下,轻且薄,仿佛没有任何的重量。
卿尚德看着燕梧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恻隐之心微动,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燕玑说:他过年会回去的。
回燕城。
燕梧桐重重地一巴掌糊在了卿尚德的胳膊上,没好气地道:我听得清!我要听小十三自己再说一遍!
卿尚德看向燕玑,他的神情太过平静,显然这个决定是他早就做下的。
很可能还是在他回来还没有一刻钟就做下的决定。
姐姐,既然你都可以从那一段感情里走出来,那我为什么不能够回家看看?
燕梧桐的眼角有些湿润,这时候终于有了那么一丝长姐如母的样子。
她捂着自己的嘴,闭了闭眼睛,道:你知道我走了多少的心路才决定来找你的?我差那么一点儿,就想要把这个孩子给流了,大闹一场,手刃了那个负心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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