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述没出错,那么手机号也是正确的,明天我们可以电话联系】
【不可以】池先声果断回复,似乎有些冷硬,于是又加一句:【晚安】
昵称是名字加手机号,池先声的头像也是本人正装照,专门去影楼修容、打光、调了一个小时角度和两个小时微表情拍下的。
在此之前,头像是一张白卡纸,上写晚安,正楷字略带稚气,而昵称大概是某个非主流网名。
忘了谁说出口,池先声始终记得这句话:每一种叛逆,都隐藏着自我拯救的本能。
他当年便怀着这样的想法,不再听从母亲安排,拒绝弹奏钢琴。接紧着,□□脆利落地放弃到国外,独自生活近两年。
池先声重拾钢琴,或许是时间久了,随环境,心渐渐沉下去,便想起母亲的好来,再次画地为牢。
第一个改动的就是对外形象。母亲事无巨细,且不会拖泥带水,静静躺在列表的无辜同学、隔三差五发布的心情动态,那一次全部处理得干干净净。
字都不打了,小奶音开着变声,直接上了一个惊悚音,半是大饼半是棍子,不小心说出什么:
电子竞技,没有挖不了的墙角
池先声听个开头,思绪还在沿着往下走,小奶音手快地撤回了,打字道:
【明人不说暗话,见个面,我愿意打爆戚野的狗头】
池先声失笑,结束聊天:【好梦】
走出网咖,没迈两步,裤管被蹭了蹭。
他低下头,过来时遇见的墩布狗没有离开,正努力瞪大一双豌豆眼,长毛像脏辫披在背上,垂落脸前。
注意到他看过来,墩布狗一扭一扭地舞动四肢,尾巴晃来晃去,等撒够欢儿了,压低前身,嘴里似乎含着东西。
池先声蹲下身,摸了摸它毛发。陪着推转手背玩了会儿,湿润的鼻头蹭过,掌心一痒,墩布狗撒开丫子,蹦蹦哒哒地跑了。
掌心留下1元硬币大小的午餐肉,裹着诞水。
进入公寓楼,电梯上方,时钟跳到8:30。没过几秒,来电铃声响起,电梯门同时打开,池先声淡淡扫过一眼,挂断电话。
按下楼层数字,行过一段走廊,拧开房门把手。
黑暗中,全身力气猛地抽空,他静坐在沙发上,闭着眼。肩、腰、腿,缓缓堙没,仿佛被接住了,随着舒气,身体一点点下沉,融合。
街尾昏黄的光涌入落地长窗,隔壁楼亮起灯,一盏一盏,小格子闪亮。像悬挂在屋檐下,旧时的萤火虫口袋。
池先声回拨电话,铃响三声,对面接起。
对于时间的控制,母亲极尽严苛,池先声与她养成的行为习惯如出一辙。
若是往常,在限定的十分钟内,时间过去一半,外事干扰还未通话,池先声不会回拨,而是等到明天。
母亲也不会接电话,每日唯一的来电只是回归正轨的奖励。
这次,有些不同,他拨了,母亲也接了。
那天,你说从今往后,再不用娱乐交友软件。一个小时前,你登陆了。母亲以一副意料之中的口吻,我只想告诉你,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用。
取过桌上的苏打水,拧开瓶盖,池先声抿了一口,随后盖上,胃里凉,泛胀。瓶身握在手里,贴住额角,不明白当初为何继续下去。
母亲说:这些不重要。
通话中,池先声大量时间缄口不言,对面楼有一窗灯蓦然灭掉。
几年过去,反反复复地,不怒不喜弹着钢琴,抬眼望向身边,旁人时时刻刻在做自己梦寐以求的事,却只能干眼看着、羡慕着、坐在琴凳上听着。
压在心底的情绪一天天积累,同时深深明白,何为求而不得。过往如潮,涌上心头,直到某一刻筑坝决堤,昨日种种有了意义,化作他今天的必然。
第一钢琴协奏曲,现在。母亲命令,视频通话,你表妹在我旁边。
重生前,已成年,池先声20岁向母亲提出成为职业选手的想法,随即遭到否定。
可当时,或多或少已为自己铺好一条道,即便前路未知,仍是有个去处的,可以义无反顾。
而今天,提前一年,换作重生后,经历过与母亲一刀两断,站在赛场身处欲望步步后退,他也将一生一条路走到黑。
瓶子里还剩下一大半,水波微微摇晃,池先声放回桌面,与之前的位置相量,似乎没动。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摇了摇头,声音不疾不徐:我登陆了聊天软件,还有新款游戏,一整天,没有练琴,没有复习。今后,也不会再碰钢琴,不再刻苦考证。
池先声轻松说出曾经难以开口的话,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20个小时后,我会回到国内,并准备一份断绝母子关系协议书。
第9章机场
机场
清早六点,像往常一样,池先声准时醒来。
递交了休学申请,不算费事,离校手续办理得快。几人询问,他一一回复。
绳索长日束缚于身,啪嗒一声断裂,心中忽然松快,轻盈。
叫来清洁工,目睹属于自己的物品装在一个个纸箱中,即将送去垃圾转运站。
池先生,这架钢琴需要动吗?
行李箱立在墙边,他手中解着钥匙环上的一把十字匙,闻言,抬首看了一眼,送去慈善总会。
算是台好琴,可惜,入了他手,彼此蹉跎。
转过街角,室友姑妈开的小餐馆正在营业中,他单手推开玻璃门。
穿过深红色油画帘布,室友在发呆,半边身体靠着墙,神色恹恹。
一份三加一。屈起手指,池先声敲了敲玻璃台面,谢谢。
室友猛地回过神,手脚忙乱间,险些从吧台椅子上掉下来。
掠过腰侧,池先声伸手扶了一把椅背,待室友固定身形,走到窗边桌位。
半盏茶功夫,室友另端一细白瓷碟走来,揭开盖,冒着热气,传来浓郁的奶香味,今日特别赠送,室友的华夫饼。
池先声笑了笑,接到手中,拾起餐具,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
拽开罗圈椅,室友坐正对面,卸下肩劲,趴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他。
咽下最后一块饼,抽出纸巾擦拭嘴角,用过清口喷雾,池先声取出一张叠成长方形的报纸,内裹英镑。
这是4月的房租,足以支撑到搬进下一位合租人。
室友垂下眼,直直盯着桌面,两手无意识转动揉捻,是紧张时的小动作,许久开口:合租第一天,我就知道日子长不了。你每天早上受到召唤似的,准时准点起床,吓得我都不敢睡懒觉;洗衣机当摆设,床单衣服全部手洗,一个月水电费比我过去半年都多;还有,没洗澡没换睡衣,我都不敢碰你的床。上次坐了个边角,屁股还没挨住,当天晚上,你立马里里外外换了个遍,要不是床连着地,你都能给扔出去。但是,为什么你要先开口?
室友渐渐低下头,埋进臂肘间,话语微弱。
看不见他的表情,池先声难以推测情绪,也不愿拖泥带水,我不会放任身边留有危险因素。
即使没有重生,不回国,依然会和洛莨走向岔路口,渐行渐远。现在,不过是一切提前罢了。
你不相信我吗?室友聪明,很快明白计划暴露,答应他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那个白痴的计划自乱阵脚。
所以,在不产生损失的情况下,可以适当利用。三年合租情谊还在,池先声问心无愧,不再多说,没必要话讲太透,得体散场下次也好再相见。
室友垂着头,肩背微颤,你那么讲究,除了我容忍度高,怎么可能有人接受要不然你继续住吧,姑妈餐馆忙,我晚上正好帮她照顾,白天也在,基本不回去了
我准备回国。池先声迟疑地举起右手,落在他发顶,看着室友瞬间抬头,眼神带着被摸头的暴躁,眼尾微微发红,他轻轻揉了揉,留下钥匙,室友的华夫饼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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