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各地督抚和三司官员陆续进京,皇帝每日时间安排的越发紧凑,说起来其实也比较辛苦。
而一旦皇帝都开始辛苦了,各地的大臣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明朝的税粮分为夏收和秋粮,其中秋粮又是主要,而秋粮的结束日期大约就是要到来年的二月,所以最近皇帝都在看各地的秋粮数据。
虽说朱厚照很想看到数据增长,但其实他在节奏上很控制,以免地方官员为了盲目提高这些数据而对百姓横征暴敛。
他只是针对那些答不出或是答错的官员比较苛刻,早在他还是太子监国的时候,就要求过六部以实务为先,现在轮到了地方的要员。
而各地官员进京之后,也开始了人情活动,京师当中各处酒楼热闹非凡。
文人才子赋诗而庆:高列千峰宝炬森,端门方喜翠华临。辰游不为三元夜,乐事还同万众心!
这是宋代诗人蔡襄所作,其意是说,宫外千座灯山高高耸立,无数宝烛点燃,到处彻亮到明日。
恰好正如京师南城的热闹景象。
皇帝广开言路,邀请天下重臣相商国事,各种意见都在被提出,虽说皇帝不可能每个都采纳,但只要被朝廷引起重视的,也都是关乎百姓切身之利的善政。
天子有此作为,民间自然称颂。
所以近来喜事连连,也就是皇家子嗣问题掺杂在其中,使得有些人开始对王守仁提意见。
其实永寿宫里的两位也在想办法,
皇帝的规矩,处理政事的时候不得打扰。她们没有办法,于是就熬些补汤给送到乾清宫。毕竟再忙,喝口汤的功夫还是有的吧?
令她们欣喜的是,皇帝不仅喝了,而且每次都有赞赏,说两位贵人用心了。
这样梅怀笑和梅怀颜颇受鼓舞,
闲时,她们也会去问秋云,探听皇帝到底喜欢吃些什么,后来知道是喜欢吃鱼,鱼肚子上最肥的肉尤其喜爱。
鱼有些麻烦,因为吃鱼有风险,万一被鱼刺卡住,这可怎么办?
真要是出了这个事,那梅府上上下下都能被吓死。
后来秋云给她们送来了几个人,专门是挑鱼刺的。
正在相谈甚欢时,两名太监拎着食盒回来。
梅怀笑是姐姐,所以处处主事,起身便问:“怎样?陛下喝了么?”
“喝了!”太监欣喜答说,“陛下不仅喝了,还写了便帖。请两位贵人阅。”
听闻皇帝写了东西,边上的梅怀颜都忍不住近身凑过去看。
其实也很简单,皇帝喝完就顺手写了四个字:甜澹相宜。
秋云在一旁也有些惊诧,原先还以为皇帝是不懂女人心,没想到其实也蛮擅长,就是这四个字便能让这对姐妹开心异常。
其实朱厚照怎么会不懂。
男女相处之道,如果处于被付出的一方,所要做的非常简单,就是有回应就好了。
熬一碗汤忙的多,还是写四个字忙得多。这个账他还是算得明白的。
“看来陛下很喜欢喝。”秋云也在边上说着好话,“这些年,奴婢们伺候陛下,倒也得过赏,不过有亲笔写于帖的情况实在不多。”
怀笑、怀颜两姐妹果然开心,且动力更加十足,“既然陛下喜欢,那便多熬些给陛下。”
“那倒不必。再好吃的东西,每日都吃也会腻的。”秋云对此是有心得了,为了皇帝的口腹之欲,她们这些人都研究好几年了,“还是多几种花样,隔开吃,只要陛下每次喜欢,就是最好。”
怀颜温婉些,她轻声说:“那明日再做别的好了。”
“嗯。”秋云点头,“只可惜陛下国事实在繁忙,否则两位贵人如此用心,以陛下宽仁随和的性格,定会来永寿宫。”
提到这个,她们两个就有些难过了。
便是‘那个事情’,
首先张太后提过,
其次就是娘家人大概是在外面也听说了什么,所以几经转手递了一封信进来,问外面所传是否为真。
因为她们入了宫,所以古氏在梅府的地位陡然上升,梅夫人现在恨不得将古氏作为闺中姐妹一般去对待。
而她们两位最为关心的问题,就是那个事情。
怀笑和怀颜也是会感知的,各方的关切传来,自然而言就会形成对她们的压力,虽说她们也知道自己是商人家庭出身,不指望争什么,但是那毕竟是压力。
秋云一看两人都抿着嘴唇有些犯愁,也知道其缘由,于是便解释:“……听外臣说,近来各地的督抚要员都陆续进京,所以陛下也比平常时候更加繁忙。两位贵人也不要多想。”
怀笑不敢说其他的不敬的话,只是小心的问:“秋云姑娘,我们当然不敢耽误陛下的大事。不过,按照往年来看,陛下何时会比较清闲?”
秋云仔细想了想,
要她来说,其实皇帝更像个独居者。
他永远能自娱自乐,把时间安排给自己。
实际上,如果不是这种性格,叫一个后世人常年待在紫禁城,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不要说这么小一个城了,好些人待在大城市里时间一长还要出去旅游呢。
秋云看到的皇帝就是这样,要么是在处理国事,要么是在读书,确实有时间了,就会去书院,前段时间还去看了正阳门下的不夜城。
偶尔绝对清闲的时候,皇帝就会休息,一段时间内谁也不见,像是一种恢复精气神的感觉。
“奴婢想,或许三月这次朝会开完以后会好些,不过陛下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
怀笑和怀颜略显失望。记得家里人与她们说过,宫里的女人最怕时间长了,肚子却不见动静。
秋云说道:“也是那些外臣,不知道爱惜圣上龙体,他们一边要皇家子嗣传承,一边却总是有那么多的烦心事要圣上处置。”
“可不可以……”怀颜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她本来是要说什么的,但是话讲到这里,似乎是觉得害羞,眼神一偏,满脸嫣红,难以启齿了。
怀笑忍耐不了催促说:“若是有什么便讲。秋云姑娘和我们一样,也是实心为了圣上好的。”
“是的,小贵人,再说……”秋云也凑近些,“再说咱们都是女人,什么话都好讲的。”
怀颜还是害羞,但她的性格不善于违逆别人的意思,所以也是声若蚊蝇的说了,“我是在想,陛下喜沐浴,便是再忙也要沐浴,好不好,我与姐姐去……去……”
伺候那两个字大概是实难讲出口了。
秋云一愣,她也没想到是这样。
这个小贵人看着恬静,没想到心思却大胆。
这主意,便是怀笑都要脸红,但她也不否认,的确是个办法。
反正不管怎样,皇帝都是要沐浴的,而且频次很高。主要就是看秋云同意不同意。
实际上,这事儿也有些为难。
“……倒,也不是不可以。奴婢只怕,两位贵人没有干过伺候人的粗活,万一出了差错,反倒是个祸事。”
“那我们学一下好了。”
秋云抿了抿嘴唇作思考状,“那……那也行。”
朱厚照当然不知道后宫当中在计划这些事情,他正在召见陕西巡抚齐承遂和太仆寺卿王禀。
陕西马场经过这几年恢复,逐渐增加到了八处苑马场。
马政太过重要,所以朱厚照一直都比较关注。
这两人三言两语已将陕西马场勾勒清楚,“……弘治十八年,陕西共有牧马草场16.8万顷,增加了3.4万顷,共蓄养战马1万8千余匹,牧军从最初的748名增加为4808名。”
“尤其弘治十七年,陛下力主修复的安定苑,其建成的马营大城共有中营、原川、稠泥河、衙门、石峡口、双井等六营。中营旧有城堡一座,原先损坏,且地基狭窄,此次修缮于本城向南拓展三十五丈,其北边有山,斩削成墙,将其余各墙则加以修理,东西共二百步,南北长二百七十步,周长二里六分四毫;而原川、稠泥河、衙门、石峡口四营,年久亦多损坏,也一并督军修葺;双井原无城堡,于本营修筑小堡一座。”
“安定苑经过此番修缮,到明年此时,仅这一处马场,臣就敢担保陛下岁可得马一万匹!”
朱厚照一听看手中的东西,一边听他们两位讲,又问道:“弘治十八年,朝廷下令修缮惠安苑,现在情形如何?”
“回禀陛下,惠安苑也在大力修复,过去一年来主要是清复牧马草场、增置牧马军人、增加苑寺种马、稽考骑操官员、添设马营城堡,这些都有进展,只不过时日尚短,等到今年底,就可蓄养战马至少五千匹。”
朱厚照又问:“这些草场说是恢复,难道没有人夺去种粮么?”
“倒也有,不过马政乃陕西最重要的政务之一,臣若是遇上得罪不起的,那也只能向陛下奏报了。”齐承遂倒也是会说话。
朱厚照明白了,那意思,我毕竟也是陕西巡抚,一省的老大。那么大的国家,总不至于随便出来一个人就比我官大。
主要还有个杨一清,他先前任陕西巡抚也是力主恢复马政秩序。
“这些数字,可都是人命啊。”朱厚照感叹,“朝廷近些年在有序的将民牧退出,西北多养五千匹马,就有五千户家庭,一两万的百姓就能脱离苦海了。”
这话说得齐承遂和王禀心中动容。官牧之所以受皇帝重视,其中一条也是民牧害百姓太苦,弄得不好,就可能来个河北大起义。
“陛下勤政爱民,百姓必能体会上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