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你当然心疼师父。张修远冷冷看着他,说,毕竟师父一向也偏爱你。

他不愿再多说,将眼睛一闭,又靠了回去,无论高逸说了什么,他只当不曾听见,而高逸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话闹得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道:师父对门下一向一视同仁,他没有偏爱任何人。

张修远不理他。

高逸还想再说。

门外已传来了脚步声,他转而回头,便见房门开了,贺逐风一人来了此处,高逸急忙起身,退开数步,与贺逐风行礼,道:师父。

张修远还是一动不动。

贺逐风叹了口气,反手关上房门,道:阿逸,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高逸有些惊慌,他不知自己说这些话是不是做错了,可从贺逐风的语气中,他实在听不出什么,他只好再抬头去看贺逐风的表情。

修远,你记住。贺逐风神色平淡,说,我从不曾偏爱过任何人。

第80章

贺逐风说完这一句话,便不肯再提这件事,他走到张修远的床边,低垂着眼眸看他,轻声问:如今你可以说一说,你为何要做这些事了吧。

张修远也不理会他,高逸皱着眉,已不知该要如何才好。

好,你不想说。贺逐风叹了口气,那我问你,你知道你做错了吗?

张修远果真冷笑,挑起眉反问:我有什么错?

贺逐风:你杀了那么多人

张修远反问:谁说杀人就是错了?

贺逐风一顿,一瞬之间,他似乎已不知该要如何与张修远说下去了。

他以为杀人是过错,可张修远显然并不觉得杀人是错。

弱肉强食。张修远说,有何错?

贺逐风沉默不言。

他这才发觉,张修远的观念与他偏差甚远,他们已背道而驰了这么久,他却始终不曾发现。

师兄。高逸有些不解,忍不住开口说,师父并未教过你我

他是不曾教过,可他不曾教过又如何?张修远冷冷说,这世道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唯有至强之人方能活下去。

他这么多年来的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个道理,强者方能于世间存活,而众人也只想依附强者。

他若至强,便不必再受这江湖上的规矩限制,甚至其他人也会主动依附于他。

可贺逐风却皱眉,道:修远,我不与你争辩这些事。

他知道张修远的脾气,若张修远已认定了这件事,那他再多说,也是没有用的了,他只能待张修远自己去发现自己的错误,可是他们之间的事,在今日便该要了结了。

贺逐风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像是已不知该和张修远说什么才好了,只是干巴巴地,一字一顿地说:我会照顾好你母亲的。

张修远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笑,低声问:师父,你终于要动手了吗?

贺逐风说不出口。

他如何能将这种话说出口。

张修远来他身边时不过十岁,那时候贺逐风自己都只有二十余岁,他方做了凌空派的掌门没多久,还不懂这江湖上的弯弯绕绕,行事也很不稳妥,若要他自己来说,他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收徒的。

可他的师姐带着她的两个儿子来求他,说他们的父亲已为江湖同道所耻笑了,若他们再没有一个身份实力显赫的师父,将来到江湖上行走时,必定要受人欺负。

贺逐风虽不觉得会如此,可他见师姐为了此事连日忧愁,为了让师姐安心,便应了此事,将张修远与张修明带到身边,由他来照顾抚养。

可他哪会看管那么小的孩子?再乖巧的孩子,年幼时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张修远幼时聪明伶俐,却有些顽皮,张修明不爱说话,哥哥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他两小时后可没少挨罚,不过两年,高逸也来了,高逸懂事得早,几乎没怎么让贺逐风头痛过,贺逐风对他总是温言软语,张修远小时候便极不喜欢他。那时他们三人几乎令贺逐风手忙脚乱,可这么多年后,再想起当年,却令人说不出怀念。

他的师姐虽与他在同门,却说不能影响孩子习武,隔几日方会来见一见他们,贺逐风原以为若论感情,张修远应当是与他最亲近要好的,他不知张修远后来为什么要对他下毒,更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是真下不去手。

他所坚守的道义与他的情感在搏斗,他将凌风剑自腰侧缓缓解下,放在桌上,又抬首去看靠在床头的张修远,觉得这些日子张修远随冯云君四处奔波,似乎清减了一些,再想以往他派张修远外出办事,待张修远回来时,总是要吩咐门中的厨娘备些滋补的吃食,将他瘦下去的重新补回来,可冯云君应该是不会这样待他的。

贺逐风摇头,到了这时候,他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他不由又抬头去看张修远,轻声问:你可曾恨我。

若是不恨,又为何要对他下毒?

张修远不说话。

贺逐风又问他:这些年,我可曾亏待过你?

此时张修远方摇了摇头,轻声说:师父一向待我很好。

好。贺逐风说,您好歹还认我这个师父。

他终于将剑拿了起来,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心底,提剑走到张修远面前。

高逸伸手拉他,有些着急,一面唤:师父,您再三思

贺逐风却将高逸的手推开了。

他是舍不得张修远,也不忍心对自己的徒弟刀剑相向,可错便是错了,犯了错便理应受罚,哪怕是他所疼爱的徒弟也一样。

他与张修远说:你与邪道为伍,滥杀无辜,所犯罪孽深重,照例当诛。

他语调平静地说出这几句话,又问张修远:你可认罪了?

张修远看着他,脑子里恍恍惚惚地想起的却是当年他与弟弟用火燎了师叔的胡子,师父气坏了,拿着戒尺令他二人跪在书房里,拿着门规一条条念给他们听,而后再问他们,你们可认罪了。

那时贺逐风还是江湖闻名的凌风剑客,眉宇间意气风发,令他们跪了半宿,却又心疼,抱着他们在床上,取了药膏为他们揉跪得乌青的膝盖。

脑中的回忆与眼前之景渐渐重叠,只是贺逐风的眼角已有了些细纹,双鬓更已霜白,还是被他下了毒,方才青云变白雪,这是他的过错,张修远张了张唇,不知为何便觉声哽,低头轻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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