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冯云君是在寻入歧。
他此时本已对冯云君颇有微词,再撞见如此场面,难免生气。江湖之中,偷学他人武功是大忌,他好歹念着这些年的情谊,未对冯云君动手,只是与决裂后将他赶出了教去,再不见他。
冯云君是想与他道歉的,说是一时贪念,托了沈契数次,可凌行之向来独断,他已经做了决定,自然不会去改变。
也幸而未曾改变,当年若他原谅了冯云君,让冯云君见着了楼月,那只怕便不会有如今了。
一年之前有人闯进鬼市,偷走那残卷时,我便看出是他了。楼丹秋低声道,可那时我还不知你在沈家,自然不曾将沈家之事与他串到一块。
沈清喻忍不住问:鬼市内有赤玄子丁正鹤等人,高手众多,他那么容易就将入歧残卷带走了?
当然不是。楼丹秋气得跺脚,他轻功那么好,偷偷溜了进来,我们一时并未察觉,可他找到残卷所在时,赤玄子便已发现了。
沈清喻说:可他还是逃了。
他是逃了。楼丹秋道,可赤玄子也已打伤他了。
沈清喻不由便想,不过只是受伤,养几日便能好的事,如今都过去一年多了,那又有什么用。
楼丹秋反问:你可曾听过赤玄子的剑?
沈清喻疑惑:赤玄子的剑?
赤玄子是他父辈那时的前辈了,待他懂事时,赤玄子便已死了,他那时又不大关心江湖中事,赤玄子生平如何他都知之甚少,更不用说赤玄子的剑了。
赤玄子的剑是寒铁所铸,天下或许只有者一柄寒铁剑。楼丹秋道,那寒铁寒气彻骨,阴气极重,被他的寒铁剑刺伤的人,伤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愈合的。
沈清喻问:您是说这一年多过去了,冯云君身上的伤口可能还未愈合?
不是可能,是绝对。楼丹秋笃定道,赤玄子那一剑刺中了他右肩,几乎贯穿,他伤得那么重,冰寒之气入骨,那伤口绝不可能轻易愈合。
沈清喻却仍有些怀疑。
他认识毒龙谷的人。沈清喻说,容家精通医术,很有可能已为他治好了伤。
寒铁所伤,需得火炽玉温养方可缓解,若要彻底愈合,则需要很多时间,而这火炽玉百年一见,上几百年出现过的,如今全都在我手上。说起此事,楼丹秋总算开心了一些,她好歹是鬼市主人,鬼市库房之内又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沈清喻都不觉得稀奇,你若再见到他,大可以去看一看,我想他的右肩伤成那个样子,平日或许还可以装作无事,伤愈之前,却是绝不可以再用右手拿剑了。
这的确是个好线索。
只需看一看冯云君用剑的手,便能推出他的右肩是否受伤,而那火炽玉既然是难得一见,而寒铁所伤除了火炽玉再无法可解,那便想些办法,再不要让冯云君找到火炽玉,便能拖累他的武功,最终正面对峙时,他们的胜算也能大一些。
入歧应当不解寒铁剑的伤口吧?沈清喻忽而想起冯云君已修炼了入歧,若是能解,只怕他现今已经恢复了。
入歧只解毒,救不了他的伤口。楼丹秋说道,其实入歧并非是什么绝世神功,大多人天赋不佳,入门又慢,入歧不过是将他人的多年修炼,凝聚成数月功夫,越往后速度越慢,到了最后,还不是与别人一样苦练。
她轻轻叹了口气,似是不明白想方设法争夺入歧的人的执着,如凌行之,又如冯云君等人,他们的天赋已是极佳了,又有多年苦学,若是好好地走正途去习武,数年之后,也能达到如此成就,可他们却非得丢弃自己熟练的,已学了多年的武功,以入歧伤身的代价来走这一条捷径。
沈清喻点了点头,又将自己方才所见的疑处一一询问:冯云君来鬼市时,可曾戴了面具?
他说完这句话,楼丹秋却不回答,反而是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沈清喻可忘了,他入鬼市时生怕暴露了身份,一直用面具遮挡着面容,与楼丹秋交谈时也忘记将这面具摘下来了。
反正如今楼丹秋早已从燕凛之处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此刻楼丹秋要摘他的面具,倒也并无不可。
楼丹秋终于看见了他的样貌,不由又点了点头,像是对他更加满意。
还好,长得像你娘。楼丹秋欣慰道,你爹那副样子,又凶又刻薄,是会把小孩都吓哭的。
沈清喻:
他做了少教主后,也曾见过几次他生父的画像,算是眉目俊朗,可没有楼丹秋口中所说的那么可怖。想来楼丹秋大约是同他大哥一般在沈睿文眼中,岳霄应当也是个生得又凶又刻薄的混蛋。
他的确戴了面具,也许是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可他万万没想到,鬼市之内,还有赤玄子这等高手。楼丹秋说,赤玄子的武功远在他之上,他不敌,到最后连看家本事都被逼了出来。
冯云君的看家本事应当是他的潇湘剑法。
江湖上绝无仅有的,只有他一人会的潇湘剑。
若是见到了潇湘剑,那便可确定来鬼市夺走入歧残卷的面具人就是冯云君了。
他还有些事想再问,比如那火炽玉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何处才可寻到,说是百年一遇,那他也还是得想办法阻断冯云君找到这东西的路。
可他还未问出口,便已听得外面一阵喧闹。
楼丹秋提高声调,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赤玄子带着笑回答:凌少主应当很清楚。
楼丹秋疑惑不已,回头看他。
沈清喻也愣了片刻,而后忽然回神,低声道了一句糟了,脱口而出道: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他与楼丹秋聊得太多,竟完全忘了时间。
岳霄可说过,若半个时辰后他还不回去,那岳霄可是要杀上山来的。
第64章
楼丹秋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再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清喻尴尬道:那应当是是我的朋友
他的脸几乎从脖颈红到了耳尖,那声音更是越来越小,嗫嚅到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地步。
无论怎么说,楼丹秋都是他的长辈。
这可与对沈睿文直言的感觉不同,他们是真的相差了一辈,很多话放在楼丹秋面前,他是真的不敢说。
可说岳霄是朋友,那肯定也是不对的,他想燕凛之似乎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楼丹秋,便红着脸,提高了些音调,强装镇定道:那应该是岳霄。
岳霄?楼丹秋似乎是觉得这名字有些陌生,她想了片刻,方记起这是何人,面上免不了又带了分促狭笑意,扭头便对赤玄子说道,让他上来吧,凌少主的人,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话音未落,沈清喻几已满面通红,又无法反驳楼丹秋的这句话,只好别过脸去,佯装并未听见。
在此处的哪一位不算是他的前辈?可他无论看赤玄子还是楼丹秋,亦或是其他人,全都是一副心领神会忍笑的模样,显然他们非但不排斥他二人所为,甚至还觉得年轻人的小心思颇为有趣,这可真是让沈清喻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