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伯鸾!楚心乐喊出声,因为身上的病还没好,一路上又是风吹,声音里是股子嘶哑。
另一个身影听见楚心乐的声音攻击明显顿下,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尘凡往后撤几步,邢雁鸿手握利刀上前一步,被楚心乐拦住。
阴云飘散开,月亮完整地露出来,几人终于瞧见彼此模样,皆是一愣。
尘凡似乎早就知道,只不过并没说话,站他身旁的人看一眼邢雁鸿,又瞧一眼楚心乐,将剑收回,面上的诧异自然地收起来,露出一副平静来。
楚心乐朝霍刚拱手行礼,之后走到尘凡身边,看见他脖子上缠绕着被血浸透的布衣条,鼻子有些发酸。
邢雁鸿也走上来。
霍刚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开口解释说:我到的时候见他被四个人包围,脖子上的口子有些深,伤到喉咙了,看来得养些时日才能大声说话。
楚心乐颔首,竟然直接面朝霍刚跪下,邢雁鸿作势要将他拉起来,楚心乐没肯,朝霍刚说:霍先生救尘凡的命,就是救我的命,大恩大德,我定铭记于心!说罢弯腰触上冰凉的雪地磕下一头。
尘凡抬手胡乱抹一把脸,将楚心乐扶起来,替他拂干净额上已经化水的积雪,见到自家主子没事,竟然没忍住抱上去,像兄弟一样拍拍楚心乐的背。
楚心乐回拍他的后心,安抚下他。
多亏伯鸾兄,才能保住这条命。楚心乐侧首看向身旁的邢雁鸿,笑起来。
尘凡心中对邢雁鸿总是有所芥蒂,毕竟第一面的印象就是要剁他两只手,所以一直到现在,尘凡也不愿意和邢雁鸿缓和下来。
不过这次邢雁鸿救下楚心乐的命,他也确实对人刮目相看,瞥他一眼,单膝下跪朝邢雁鸿抱拳,便迅速站起来,就算是谢了。
邢雁鸿又恢复那副懒散模样,尘凡自跪下到站起来,他都没做任何态度。
别站这了,刘台牛还在山洞里等着呢。霍刚打破这尴尬又说不出滋味的气氛,引楚心乐和邢雁鸿朝不远处的山洞过去。
邢雁鸿跟在楚心乐身旁一言不发,眼见到山洞门口,见着里面正迎出来的刘台牛,他停住脚步,瞧向霍刚,满脸笑意地问:霍先生可是当年云庭柯身旁的贵人,怎么去燕都了?
霍刚看向他,并未回答。
邢雁鸿脸色沉下去,嚣张压抑的氛围扩散开,刘台牛跑到尘凡身边,毕竟一同经历过生死,刘台牛从前没见过尘凡,也瞧不上,现在觉得这个瘦子有些能耐,打心眼里佩服,转头看见楚心乐,正想握住手说说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冲愣头脑,伸出的手没来得及收回,呆在一旁。
我们临时改掉回程路线,霍先生,又是怎么得知的呢。邢雁鸿终于问出这句沉默一路的话。
尘凡和刘台牛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一路上并没告诉过任何人要回程的路线,而霍刚恰恰在那时出现,救下两人,若说是巧合,那未免太巧了。
霍刚看一眼楚心乐,叹口气,径直走进山洞,坐火堆旁烤火,楚心乐也跟着走进去,见几人还愣在外面,才说:傻不傻?天寒地冻的,不进来?
霍刚抬头看向他们,突然笑起来,说:你们不是想知道吗,进来坐下暖热乎了,我跟你们慢慢说。
邢雁鸿这才抬脚走进去,挨着楚心乐坐下,刘台牛跟着尘凡进去,等几人都准备好,霍刚这才把腰间的佩剑取下来,剑鞘上还有云家的蝴蝶图腾,在火光里似乎扑扇开翅膀。
回程的路,是你们主子告诉我的。霍刚看看尘凡和刘台牛,又瞧上邢雁鸿。
什么?!刘台牛不了解自己这位新主子的行事作风,只觉得这般贸然把路线告诉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人是大忌。
不过众人里也就只有他一人面露吃惊,尘凡仅是皱眉,他跟在楚心乐身边也有一段时间,虽说自家主子总会做一些置自己身处险境的事,不过他总有自己的想法。
邢雁鸿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在意地歪歪脑袋。
不是,这个,额,怎么......刘台牛一介武夫出身,愣是绞尽脑汁也转不过那么多弯,要说的话烫嘴似的,愣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尘凡摁住他乱指的爪子,严肃沙哑道:别乱问。
刘台牛这才找回神似的问他: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尘凡没回答,冷酷地摇头。
......
刘台牛眨巴一双大牛眼,没阖上的的嘴抿成一条无辜的直线。
是我。楚心乐将裹在大氅里的手伸出来放到火堆上方,炙热的烘烤感随掌心将冰冷一寸寸吞噬,一路的寒风凛冽终于在此刻得到舒缓,他放轻声音,面上虽温和,但却没笑。
霍刚自始至终就一直盯着他,纵使他跟在云庭柯身边已经有十来年,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看不懂一个人的心,这位从未出过门施家二公子,比他想象的更加难缠。
你为何这般信得过我?霍刚问。
尘凡跟刘台牛看向霍刚的眼齐刷刷转了个弯,看身边的楚心乐。
楚心乐面上逐渐化开笑意,没看霍刚,垂眸瞧噼里啪啦的火光:人生在世,哪那么多十拿九稳?说着抬眸看对面的霍刚,火光放肆地蔓延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他精致明丽的眉眼:不赌,就是无,不过......
他将手又缩回邢雁鸿的大氅里,肩上被冻僵的伤随热而开始隐隐作痛,他坐直身子,胸有成竹地说:霍老,我赌赢了,不是吗?
人又怎么能一生都在赌呢。霍刚没回答他,像是感慨又像是在问他。
邢雁鸿听见这句话,才稍有些动静,侧眸看身旁的楚心乐。
他垂下的眸子隐藏了其中晦明晦暗的情绪,嘴角的弧度并没消失,一半是火的橙红,一半是雪的蓝白,他就在这道仓促又诡异的分割线上平静端坐,像一幅动人心魄的水墨画。
霍老说得对,人不可能一生都在赌,那和春冰虎尾没有区别。楚心乐开口的声音如水轻灵,在这个小山洞里回荡,可又那般孔武有力,莫名震撼每个人的胸腔。
可做人也绝不能畏畏缩缩,没有十成的把握便不做,拼一把,机会总要大些。楚心乐掀起眸子,其中清明坦荡,眼尾的挑又显得混色,让人辨不出到底哪句是发自内心的话,而哪一句又是客套别人的话。
这种思路在霍刚这是无法理解的,霍刚是保守派,从云庭柯那离开,跟随楚心乐,算是他迄今为止做过最大胆的两件事,不过这不代表他能够认同楚心乐的所作所为。
等他们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外边的天也已经朦朦亮了,柴火也已经烧见底了。
几人又聊回来。
知道那些人哪来的吗?霍刚问。
楚心乐颔首,瞧外面蟹青色的天:差不多吧,除了他,也没人想要我这么个废物的贱命了。
几人站起身要走,洞外天空飘来一阵长鸣,空灵飘渺。
邢雁鸿站起的身子稍作停顿,便立刻先他们一步出山洞,只见自天空中俯冲下来一只金雕,看羽毛成色和体型应该还未成年,它蹬出两只利爪又狠又准地落在邢雁鸿伸出的手臂上,虽还未年,但体型已经接近邢雁鸿宽阔的肩背,压迫的气势同邢雁鸿十分相像。
楚心乐走过去,面上瞧不出害怕,不过还是离那只金雕隔开些距离,问:你来汝南还真是都带齐全了,想不到不只一头狼呢。
邢雁鸿显得有些严肃,蹙紧的眉头自金雕飞下来就没展开过,不过还是故作玩笑地怼回去:要是让你知道了,那关进去的可就不止阿翡了,你做事太绝,不给你三公子留条后路,我总要自己留。
楚心乐没回他,话锋一转,问: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