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急,士卒们也急,有的放弃了自己手上不听话的马,试着去牵别的马;有的则几人合力去拽同匹一马,至少先弄几匹上船再说。
长沙兵们打得狠了,战马也发起脾气来,狂躁地又蹶蹄子又顶人,眨眼间把长沙兵掀得七歪八倒,有人不慎被战马的铁蹄当胸踹了一脚,立刻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鲜血。
好容易有几人合力把一匹战马拱上船去,众人一松手,战马又赶紧跳下船逃了,仿佛船板是烫脚的锅底,待久了会把它们烤熟似的。
到了这份上,军官也看出不对劲来了。他急道:这些马到底怎么回事?马会怕水吗??
这长沙兵们见过的马本来就少,一时间还真说不上来。长沙的马好像没这习性,难不成是荆州的马种不一样?
由于战马的不配合,江岸边的人和马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
带队的军官急得不停回头看,祈祷着荆州军的援兵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眼瞅着这么多好马已经牵到江边了,他实在不肯就这么放弃。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忙道:快!去割点马吃的草来放在船上!
士卒们又手忙脚乱地跑去割草,好容易割了几捆来,想以此引诱战马上船。可也不知是战马们已经吃饱了还是怎么的,仍然倔强地不肯挪动尊蹄往船上踏一步,只把长沙兵们急得恨不能与马儿交换魂魄,好亲自撅着屁股上船。
僵持间,负责望风的探子慌张地跑来报信:不好了!荆州军来了!
军官扭头一望,果见平原上已经出现了荆州兵的身影,正朝这里冲杀过来。他强自镇定,问望风的探子道:荆州军来了多少人?
探子道:约有二三百人。
无疑,赶来的就是方才驻扎在三里地外的荆州军了。
这军官今日也带出来一二百人在身边,而方继也已经派了人手出来接应。他终究是舍不得放弃这批战马,稍一犹豫,咬牙道:弟兄们,我们先与他们周旋片刻,等方将军的人手赶到,我们就能把这些战马带回去了!
就在这时,江面上忽然有人惊呼。
老大,不好了!我们的船底被凿沉了!
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江岸边有几名荆州兵游上了岸,手里还拿着凿子和榔头等物。那几名荆州兵正是刚才放马的几人,原来他们并没有跑远,趁着长沙兵赶马上船的混乱之际,他们竟然悄悄潜到了水底,把长沙军的船底给凿穿了!
那军官脑袋里嗡的一声,连忙问道:还有几艘船能开?
船上的士卒们检查了一番,哭丧着脸道:只有一艘,其他全漏了!
也不知这唯一的一艘好船是荆州兵漏凿了还是如何,总之现下就算他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荆州兵已经越来越近,他们没时间再在江边磨蹭。军官只得给唯一的一艘好船做了安排。他指着几人道:你们快开船回去找方将军搬救兵,这里有这么多好马,让方将军多带些人手来!余下的人,跟我上!去把敌人拦下来,绝不能让他们把马抢回去!
形势危急,众人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船上的士兵拔了锚打船就走,其余人等掉头向岸上冲去。
一炷香后,亲自领着舰队出江的方继看见前方有一艘小船驶了过来。他定睛一看,见船上打的是长沙军的旗帜,忙道:快,快放板接他们!
很快,大船与小船靠近,小船上士兵爬上了大船。
方继见众人模样狼狈,皱眉道:怎么只有你们一艘船?马呢?抢到多少匹马?
士卒尴尬道:启禀将军,我们正拉马上船的时候,荆州兵赶到了。他们派人潜入水底,凿穿了我们另外几艘船。营头让我们回来向将军求援,求将军速速派船去接。
方继惊道:你们已经和荆州兵交上手了?你们中埋伏了?!荆州兵有多少人?
那士卒生怕方继责怪他们,又怕方继不肯派人去救,忙道:不是中埋伏,只是那些战马不知何故怕水不肯上船,在江边拖延了许多时间,致使荆州军的援兵赶到了。荆州兵不多,只有一百人上下。
方继这才松了口气。一百人,听起来倒也还好。
他心里也觉得战马不肯上船这点有些蹊跷,可现在没时间细想这些,得赶在更多荆州军到达之前先去救人抢马。于是他连忙下令道:加速行船,快去救人!下完了命令,才又把士卒叫到一旁细细询问其方才的情形来。
又过不多时,船驶近放马场。水兵们放慢了速度观察四周,并未见周遭有荆州军的船只。他们又往岸上眺望,果见岸上的情形如同报信的士卒描述的那般,许多战马停在江边,一小股长沙军与荆州军正在交战。水兵们这才赶紧把战船向岸边停靠过去。
杀啊!!长沙兵们冲下船,跑上岸去救援自己的同伴。岸上的荆州兵一见对方援兵赶到,毫不恋战,转身就撤。
长沙兵们自然不肯放跑敌人,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连忙追了上去。这段时日来因为有孙湘的命令,他们每次看到敌军都只能立刻缩起尾巴逃跑,心里别提多憋屈了。今日难得有了反杀的机会,这更是一个立功的良机啊!当下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往上冲。
方继站在船头上,看着荆州兵被自己的手下追的丢盔弃甲,四处逃窜,心里也备觉扬眉吐气。然而眼看着众人越追越远,很快就要翻过小山坡去了,他心中忽然一紧。
别追了!让人都撤回来!关键时刻,方继还是及时地醒悟过来了。这岸上可是荆州军的地盘,万一追得太远,阵型散乱,很可能中了敌人的圈套,跑出去的人就再回不来了。说到底,他们今日的目的是抢马,不是杀人。
于是传令兵赶紧鸣锣,听到号令声的长沙兵们虽然恋恋不舍,也只能掉头往回撤。
不远处。
黄东玄盘腿坐在地上,双眼闭起,耳朵却竖得很高。当他听见隐约响起的鸣锣声,不由皱了下眉头。
很快,探子快马冲来报信:将军!他们收兵了,没有追!
啧。黄东玄不高兴地摇了摇头,带兵的人是谁?居然这么谨慎?
探子道:船上挂着方字将军旗。
哦?黄东玄挑眉,从地上跳了起来,方继亲自来了?呵呵,有意思。
另一头。
长沙军撤回船边,因为战斗的惊扰,原先已经被赶到岸边的战马群又逃散开来,零落地遍布整个草场。方继可以放弃追敌,却不能放弃这些好马,他忙下令道:快去把马都赶到船上来!
于是士兵们又跑去捉马。
战马们今日已经多次受惊,再温顺的马脾气也变得暴躁,一见人就跑。士卒们跟捉鸡似的又赶又拦,好容易把一些马弄回江边,可要驱马上船时,方才的一幕又上演了无论士卒们使出什么手段,强壮的马匹们都梗着脖子死活不上船。又被迫叫人轰上去的,只要一找到空当,马上掉头往船下跑。
一时间,岸边全是马匹的嘶鸣声、惨叫声和士兵的呵斥声、打骂声,吵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方继到底比士卒更懂马一些,当他看到战马对船的抗拒,察觉出了异样,连忙拨开人群跑下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