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在城门外停下,朱瑙从队伍中出来,骑马上前,来到卫玥的面前。
卫玥满脸得色,走路时的姿态恨不能跟螃蟹似的把手脚全趴开横过来走。他只差没有明晃晃地把邀功二字写在脸上,洋洋得意道:朱州牧,我这一票干得不错吧?
朱瑙笑道:再好也没有。
卫玥竖起耳朵,等着他再多夸几句。
却听朱瑙道:此事还是我算得妙。
卫玥微微一愣。他还想听朱瑙多夸他几句,怎么这才刚起了头,就被朱瑙扯回他自己身上了?固然,此事的头功要算在朱瑙身上,事情是朱瑙派他干的,各种消息是朱瑙查到告诉他的,亦是朱瑙制造了外面的混乱才给创造他内部瓦解的好时机,可他的功劳亦不可磨灭,换了别人未见得能办成这样一桩大事,难得就值得一句再好也没有?
就在卫玥不郁之时,朱瑙笑着接了下去:算到请你来办此事,一定能办成。我果然没有算错。
又道:我果然运气很好,才能遇上你这样的奇才啊;又当积了许多福,才有你愿意为我办事。
卫玥怔了片刻,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也就是他没长根尾巴,要不然能竖到天上去。他浑身都舒坦了,便做了个手势:朱州牧,进城吧。
千人大军便浩浩荡荡朝成都城内走去。
进了城,城内果然有些混乱,军队作乱的时候难免会控制不住,造成一些普通百姓的损失。这也是朱瑙为什么让卫玥将两万大军遣散的缘故。不过情形还算过得去,毕竟此事有人控制。若真是无序的乱军打进来,只怕成都此刻已成一片焦土了。
听说了大军进城的消息,街道上空空旷旷,所有百姓都躲在家中,没人敢出来。不过随着军队有序的进入,渐渐的,从窗户里、门背后、围墙上等地方探出一些脑袋,既好奇又审慎地打量新来的军队。
阆州牧朱瑙。
这两年所有身在蜀地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以及关于他的事迹。有人说他是野心勃勃的奸贼,有人说他是宽厚仁慈的明官。不管传说里是什么样子,这毕竟是成都的百姓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小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军队一路前行,没有触碰任何属于百姓的东西,径直来到官府外。本该是城内最繁华奢靡的地方此刻却成了最潦倒的地方,围墙一片漆黑,到处是残砖碎瓦。这里被愤怒的军队放火烧过。
朱瑙问卫玥:徐少尹在里面?
卫玥点头:里面还有几片官邸没烧掉,徐少尹在里面用着。成都府的官府极大,要真全烧透恐怕得烧上几天几夜了。
朱瑙点了点头便进去。虞长明忙令大军在外停下,点了几个人跟着朱瑙一起往里走去。
此时此刻,徐瑜正领着几名手下整理公文。官府内的许多公文被愤怒的乱军一把火烧掉了,有幸一些重要的账目残存下来了。他们得好好清点一下,要不然后面的烂摊子太难收拾。
忽然有人来报:徐少尹,阆州牧朱瑙来了。
徐瑜怔了怔,并没有吃惊的样子。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捶了捶因为一直弯着而酸痛的腰,直起身来。
你们继续收拾。徐瑜吩咐其他官吏,随后出了房间,向会客的堂室走去。
不多时,脚步声临近。
徐瑜实在很好奇,忍不住探出脖子向外张望。数人已走到堂外,领头的赫然是一名皮肤白净的年轻男子。只见他一双略弯的眼睛,天生不笑就已带了三分笑意,显得十分亲和。从这张脸上,哪里看得出半分狡猾奸诈、老谋深算?
徐瑜心里顿时暗暗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妄人朱瑙。但人已到他面前了,便不信也只能信了。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徐少尹。朱瑙在徐瑜面前站定。
徐瑜有些尴尬,也不知道眼下该是个什么礼数。毕竟算现在的官职,他比朱瑙大得多。他的手掌在身侧擦了擦,将抬未抬,笑道:朱州牧,久仰。
朱瑙开门见山:徐少尹,我打算接手成都尹的职务,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瑜一愣。这个他是早就料到了的,不过朱瑙一点弯子都没绕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他舔了舔嘴唇,小心谨慎道:这成都尹乃成都府之最高长官,辖地万千顷,辖民百万人,此绝非儿戏。上需应对朝廷,下当管束各州府,事关重大,恐怕要从长计议才行
眼下朱瑙虽然已经进驻成都,马上也能够拿下成都的行政权力,不过如果他像当初执掌阆州一样草率地直接即位,恐怕会后患无穷。成都尹的位置可不比阆州牧,官越大越难做,多少还得讲个名正言顺。至少是看起来名正言顺。
朱瑙噢了一声:这么说,你不反对?
啊?徐瑜忙道,我,我不是要反对,只是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马上即位,有些杂事得先料理好才行至少,要先找到袁基录。朱瑙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若做了你的长官,想请你照我的意思办事,你心里不会不高兴吧?
徐瑜再次被朱瑙的直白吓得捏了把冷汗。他明白朱瑙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先前他虽帮着朱瑙做了不少事,然则他们未曾谋面,对各自的诉求亦不了解。他帮朱瑙,完全有可能是想让朱瑙成为他自己政斗中的一个助力。只是这助力太厉害,超出了掌控的范畴。
徐瑜忙道:不不,不会。若朱朱州牧登上成都尹之位,我愿专心辅佐。
朱瑙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
眼下这种乱局,徐瑜身为少尹,本身距离成都尹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叫他拱手让给别人还得心气平和,总得有个道理。
徐瑜想了想,也笑了:因为我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有辅佐之能,却无顶梁之才。
朱瑙摸摸下巴,对这个答案表示了满意:徐少尹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
徐瑜略略汗颜。虽说的确是这么回事吧但一般他这样表达谦虚的的时候,照常理对方不该捧他几句,随后他再继续自谦几句吗?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接受了是不是有点
而且朱瑙说话怎么每一句都单刀直入?难道他这样为官为商的人说起话来不该各种旁敲侧击,由人细细揣摩么?这哪里像个大官
总之,这人果真是一点不按照常理做事啊
朱瑙道:徐少尹,你我今日初见,有很多话得慢慢说,晚上在城中摆个宴席一起吃饭吧。不过有件事我得先问问你你可知道袁基录躲到哪里去了?
徐瑜嘶了一声:这、这我还真不知道那日军中暴乱的消息传来,他知道一旦乱军闯入,他必有性命之忧,所以马上带着他养的五十名武士跑了。
朱瑙淡淡道:应当没有跑远吧。徐少尹可知道他在成都有何亲眷朋友,或是田产宅邸?
徐瑜想了想,道:亲眷朋友我知道一些,至于袁府袁基录的产业,府中有记录,找出来即可。
朱瑙道:那现在就去找吧。
事发突然,袁基录虽然跑了,但应当不会跑出成都。他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应该正躲在什么地方伺机重掌成都府。
徐瑜见状,也不多耽搁,赶紧找记录去了。
不多时,徐瑜已将记录找来,亦写下一封他所知道的袁基录的亲眷友人的信息一并交给朱瑙。朱瑙接过,转手直接递给虞长明。
马上让人去找,他不会走远的。朱瑙道,若这几处仍找不到,我便写一份通缉令,发到民间,请百姓提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