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毕竟不是来看其他人操练的,而是自己来训练的。于是被拉到训练场上后,他们每人被发了一根没装枪头的长棍,就有专门的武官开始教他们训练了。
看旁边的厢兵舞枪舞得赫赫生风,可他们自己拿到兵器,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兵器在别人手里是兵器,在他们手里就成了搅屎棍,一个个舞得歪七扭八的,还动不动不小心捅到别人的屁股,砸到自己的脚,简直丑态百出。
练了一会儿,校场上又来了一拨人。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群少年,小的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大的看起来也就十六七。
怎么来了一群小孩?他们也是来训练的?
不会吧,这么小年纪提得动枪杆子么?连我提着都费力呢。
然而少年们真的都去兵器架上取了武器,摆出准备操练的姿态。
新兵们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练得更卖力了。大家脑海中有个不约而同的想法:就算他们比不过厢兵,至少也在小孩子面前挣个脸面吧
然而不远处的少年们看到七歪八倒的新兵,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惊蛰一声令下,少年们立刻开始练习刀法。他们手中兵刃整齐划一,喊声洪亮,矫捷如龙!
新兵们往那儿一瞅,瞬间就崩溃了:这阆州的厢兵不寻常,阆州的孩子们更不寻常啊!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就比他们厉害个百八十倍的,这阆州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啊?!
操练了一会儿,新兵们都已经累得不行了,一个个喘气如牛,挥汗如雨。教官见状,也只能让众人停下先休息一阵。
不远处的厢兵和少年们仍旧练得如火如荼,丝毫没有要停下歇息的意思。新兵们忍不住就议论开了。
那些小孩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不是都是阆州的富家子弟,聚集到一块儿学功夫啊?
很有可能!富家子弟又不用干活儿,就学点功夫强身健体。你看他们小小年纪,一个个长得那么健壮,肯定是从小精细养大的。
真羡慕。我们怎么就没这么命呢?
卫玥听到几人的议论,呵呵笑了笑,道:我以前也这么以为过。不过他们真不是。
众人奇道:他们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富家子弟?
不可能吧?普通人家的男孩不在家里帮着干农活,有空跑出来学功夫?
卫玥并没有回答,只道:一会儿你们自己问问就知道了。
这些新兵原是不好意思跟那些英武神气的少年搭话的。但被卫玥这么一说,大家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过了一会儿,有几名少年离队从他们身边路过,打算去拿别的训练器械,就被他们给叫住了。
哎,小兄弟,等一等。
少年停下脚步:什么?
新兵问道:小兄弟,你们是什么出身?
少年奇道:什么出身?什么意思?
新兵问道:你们是富家子弟吗?
富家子弟?几个少年面面相觑,露出好笑的表情。
新兵又问:那你们爹娘都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把你们送到这儿来?
提到爹娘,少年们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了,神色变得有些伤感。终于有一名少年回答道:我们大都是孤儿。前些年阆州最乱的时候,到处都是山贼。我们的爹妈有的被山贼杀了,有的饿死了,有的可能也跑去当山贼了,再也没见过。我们都是被朱州牧收养的,朱州牧教我们读书练功呢。
新兵们顿时全愣了。他们都是初到阆州,瞧见阆州民生安泰、百姓富裕的样子,差点都忘了几年前的阆州也曾经历过山贼之祸,也曾穷困不堪。是因为朱瑙当上了阆州牧,才逐渐把阆州治理成现在的模样。
刚才,新兵们还对这些少年有些羡慕,有些嫉妒,有些敌视。可现在这些情绪都没有了。少年们也曾是和他们一样的苦命人,甚至比他们更苦命。只是朱瑙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那阆州牧朱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校场练了一天,新兵们都被练得快散架了,卫玥终于带着他们回去休息。
回城的时候,站在王久身后的陆八凑上来跟王久说悄悄话:哎,刚才休息的时候我跟一个厢兵聊了一会儿。原来这阆州的厢兵也跟我们差不多,很多都是以前当过山贼的,或者是没了土地的流民,阆州太平以后他们就被编成厢兵了。
王久道:我看他们这么威风,还以为他们是阆州牧从哪儿募来的兵。原来也是戴罪充军的啊?
陆八道:我也这么说,但跟我聊天的那人说不是这么回事,他说阆州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王久奇道:哪里不一样?
陆八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的前方就已经出现了他们来时经过过的挂满腊肠猪腿的那个村庄。早上他们来的时候,村庄里的人都出去干农活了,所以庄里没什么人。现在回程的时候,农户们都回来了,热热闹闹的,到处都是人在走动。
陆八和王久很有默契,下意识就把头低下去了,恨不能把头埋进胸口,不要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不仅是他们,队伍里好些人都有同样的反应在他们心目中,当兵的就是下贱的,是人生已没有了希望的结局。也因此,他们谋划逃出去以后狠狠抢一笔,既有反抗命运的念想,也有自暴自弃的原因。
哎,有兵来了!
他们听见有百姓这么喊,顿时更紧张了。在剑州,老百姓看到厢兵,胆小一点的就赶紧敬而远之,怕惹麻烦上身。脾气暴一点的则会冲他们翻几个白眼,吐几口唾沫,甚至还有追着骂的。
然而前方的人既没有逃开的动静,也没有朝他们扔东西的迹象。王久胆大一点,悄悄抬头往边上看了一眼,只见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在路边,正和善地冲他笑:小兄弟,辛苦了。
王久愣住。
他慢慢扭过头,还有更多村民站在路边围观他们,有男子,有女人,甚至有小孩。没有人看他们的眼神是厌恶的、鄙夷的,反而全都是和善的,欢喜的。还有天真无邪的小孩追在队伍边上,想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烧饼塞给他们吃。
王久再度地震惊了!这阆州到底是怎么回事?!阆州人又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他,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低着头的人们接二连三地抬起头来。新兵们脸上露出了茫然,甚至是羞怯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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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天黑之后,新兵们就躺下睡了。王久躺在铺子上却没有一直闭眼。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门外响了三声拍手的声音,他蹑手蹑脚地翻下铺子,推门出去。
房间里陆陆续续出来几个人,聚集到院子后方的大树下。他们白天约好了晚上要出来继续商量逃跑的事情。
等人到齐,谈话就开始了,然而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话题并没有依着早上商量到一半的计划继续下去,反倒聊起今天白天的见闻来。
话说阆州厢兵的功夫还真厉害我们得练多久才能练成他们这样?
阆州的百姓好奇怪啊,他们不怕我们,也不讨厌我们。
就是啊,今天有个小孩还给我塞了块饼。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真香。
gu903();喂喂,你们都说些什么胡话呢!还记得我们今晚出来是来商量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