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本朝规矩,勋爵子弟不得入仕,这种的追求对侯府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为的只是让淮阳侯这个爵号更好听一些,兼之在诸多世家之间更为合宜一些。
简而言之,就是让淮阳侯府的日子更好过一些。如谢晋的祖父所期望的那样,到谢晋的父亲谢晖时,淮阳侯府在大越已经没有那么格格不入了,甚至还与相当多的老牌世家建立了互有裨益的姻亲关系。
原本,淮阳侯府已越来越相融于贵族圈,然而谢晋的承爵,几乎颠覆了这一切。
第五世淮阳侯谢晋,人称小谢侯,年方十九,已经是京城鼎鼎有名的人物。具体是怎么个有名法呢?京城自上而下,尤其是世家贵族,对小谢侯三字,闻名如见其人,唯恐避之而不及。
谢晋是天生的武学奇才,自幼随南北三大宗师习武,拳脚功夫极为了得,与第一世淮阳侯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有传言,论武功,锦衣卫指挥使都不是他的对手。
仅仅是武艺高强并不会引人憎恨。大越沿袭前朝,虽有崇文抑武的倾向,却不至于轻鄙武略。实在是这小谢侯的性情太过乖张,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就算是如此,寻常人轻易也动不得他。只因他有一位天底下最大的靠山,那就是当今圣人鸿丰帝。传闻言,六年前皇帝微服出巡,谢晋曾意外救过皇帝。
王彦观刘明远神色,见他对谢晋不是寻常的看不惯,倒像十分痛恨似的,不由挑了挑眉。
刘明远:“他到底来做什么?来找你麻烦的不成?”
王彦摇了摇头:“看他字里行间的意思,此次下到江南,似乎并非他本意。”
刘明远蹙眉,宋常山道:“天底下能使唤得动此人的,还能有谁?”语罢与王彦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刘明远略微恍然,同情地看王彦道:“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亏你还能这样气定神闲。”
王彦只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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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与刘明远告辞后,宋常山命下人将陈瓒、语嫣叫到了书房。
一大一小进了屋,宋常山先令陈瓒在旁坐下,而后转身对着小女孩道:“跪下,把手伸出来。”
陈瓒腾地一下直起身:“舅舅?”
宋常山面无表情看他:“你坐。”眼神极淡,却不容抗拒。
陈瓒攥紧手,沉着脸坐了回去。
语嫣虽然懵懂,却素来对父亲的情绪敏感,自打一进屋就察觉到宋常山的不愉,很是如履薄冰。这会儿听他吐出这样的话,反倒没有陈瓒那样惊乱,只暗暗道:爹爹果然是不高兴了。
她依言跪下,冲宋常山摊开了小手,嘴巴抿得紧紧的。
啪!
戒尺忽然落下,猝不及防,快到两个人都没瞧见宋常山是从哪儿掏出来的。
语嫣嘴巴一扁,又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一声不吭,眼睛却分明已经给疼得泪花涟涟了。
陈瓒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宋常山这一尺子下去,比打在他自己身上更让他觉得疼。
一共三下,每一下都极重,没有因为被打的是自己的女儿而轻缓分毫。
第一下的时候,语嫣的手已经隐隐渗出血,至第二、第三下,更有“皮开肉绽”之感。
陈瓒抱着语嫣到她起居的含香院,院内的两个丫鬟绿韵、紫扇见此情形,险些给吓晕过去。
两个丫鬟都是十一二岁年纪,又与语嫣多年主仆,情分亲厚,乍然见了细皮嫩肉的小姐小手血红、面色惨白的模样,都掉了眼泪。
一边给语嫣处理伤口,一边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埋怨自家老爷。
也不知是太累,还是受了惊的缘故,小语嫣从陈瓒抱她来的半路上就已经昏睡过去。
只是这样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模样,愈发可怜。
绿韵见陈瓒脸色不好,忍不住上前轻声细语地问候关怀,听得一旁的紫扇直拧眉。
待退到外间门口,紫扇打量一眼绿韵道:“姐姐比先入的书院,规矩想必比我学得更精,怎的如今什么话还说、什么话不该说也不知道?”
绿韵脸色微变,只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表少爷有什么不好。”
紫扇哼了一声,暗道最好是如此。
“这会儿你不想想小姐,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绿韵道,“看小姐那伤,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
“手上的伤倒是能好,心里头的坎怎么过去?就小姐那样怕事胆小的性子,能犯什么大错,至于如此?看表少爷这样子,指不定就是他惹的祸,害得我们小姐遭了殃!”
紫扇这话正是“歪打正着”。
绿韵叹道:“若是夫人还在,小姐就不会这样遭罪,旁的人家里若有跟咱家小姐似的姑娘,多半是疼得跟宝贝一样,哪里会像咱们姑娘这样惨。”顿了顿又道:“上回来做客的那位白小姐……我瞧她倒是个好的,若到时……”
白家是京城宋家的远方亲戚,恰恰也定居杭州。自宋常山带着女儿下到江南,白家人便偶尔会来走动。
虽然绿韵、紫扇提及白若秋总有几分异样,语嫣却是打心底喜欢这位小姨的。
白若秋十七岁年纪,圆月脸盘,月牙眼长长又弯弯,眉清目秀模样,说话轻声细语,看人的目光也温和亲切。
说起来她与语嫣相熟也是缘分使然,原本不过是两家之间的寻常走动,纵然白家长辈见宋常山人品出色生了旁的心思,白若秋本人倒没有真的对宋常山如何。
只是有一回偶然在后园花墙底下遇着被花枝扎破了手不敢吱声、偷偷躲起来抹眼泪的语嫣,心中怜爱,温言软语了几句,便认识了彼此。
在白家人眼中,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要想嫁给宋常山,自然有必要与他女儿打好关系。
只不过白家人不知道内情,白若秋一来二回地过来却晓得,宋常山待这个独女并不算好,在若秋看来,他那副态度和手段,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有些过分严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