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轻寒看到萧桐的发布会,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
这些日子俞轻寒一直在犹豫,她想了莫夕原十年,如今莫夕原就在她身边,闭眼睁眼都能看到,她高兴得不得了,只想马上让莫夕原知道自己的心意,从此再不受暗恋相思之苦,可她的决心又开始动摇,因为这个莫夕原虽然顶着一张莫夕原的脸,可和她记忆里的莫夕原大相径庭,几乎一点相似之处也没有了甚至还没有萧桐像。
所以俞轻寒犹豫了许久也没有办法,只好找常林染给她出主意,常林染那时正和一个刚出道的小男模打得火热,没工夫理她,只在电话里懒懒地送她一句话:自己的感情自己处理,你以为你是三岁么?什么事都要问人。说完挂了电话,伸着手指头让男模给她涂指甲。
常林染人生少有后悔的事,她今年二十八岁,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年少无知恶作剧,让俞轻寒认识了萧桐,白白毁了一个女孩。为这事常林染自责到今日,从此发誓再不掺和别人的感情。
俞轻寒连在常林染那里都碰了一鼻子灰,郁闷得没法子,思前想后,还是准备跟莫夕原表白。
成与不成,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一刀,俞轻寒等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有点失去耐心了。
说干就干,俞轻寒立刻联系人给她布置告白惊喜,特意找国际有名的大师定制了两枚戒指,和莫夕原玩闹的时候偷偷取了她手指的尺寸,纯手工打磨,加班加点给她赶制出来,俞轻寒去取戒指的路上,路过商业广场,电子屏上正好轮播萧桐的时装发布会,俞轻寒抬头,看到萧桐穿了一袭正装走了出来,在T台前端站定,看着镜头微微笑了一下,红唇轻弯,微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一下子击打在俞轻寒的心窝子上。
俞轻寒呆滞地看着商业广场超大电子屏,连绿灯亮起都忘了,后面堵着的车子喇叭声此起彼伏,直到交警来敲她的车窗,她才回神似的激灵一下,慌忙开走了。
萧桐一直这么好看么?俞轻寒回想了一下,发觉自己全无印象。
她对萧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懦弱的、神经质的、胆小的需要人照顾的疯女人上,后来即使舍不得,也是因为她对萧桐有愧,且萧桐把她照顾得太无微不至,俞轻寒似乎从来没见过萧桐这么英姿勃发胸有成竹的时候,浅浅一笑,简直要把人的魂都给勾了去,那一瞬间,俞轻寒突然很想萧桐。
她原是打算去取早已订好的戒指,却鬼使神差的,半途打了个弯儿,向萧桐工作室驶去。
到了工作室一问,才知道萧桐早就带着团队去了巴黎,俞轻寒不知怎么的,抓心挠肝地想萧桐,她的眼前,萧桐在镜头前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直挥之不去,撩得她心痒,恨不得萧桐马上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可眼下她也不可能长了翅膀飞到巴黎去,只好立马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到萧桐那里。
她只顾着自己想萧桐,哪怕听她的声音也好,完全没考虑过萧桐那里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萧桐抱膝坐在床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墙角,旁边坐着的是景行,景行已经知道了萧桐频繁发病的事,很担心她,眼下又无法带她去看医生,只好陪她熬夜,怕她做傻事。
萧桐看着墙角,夜幕降临,角落里的恶魔又开始蠢蠢欲动,大概因为这次有景行,那些恶魔不敢作乱,始终在墙角徘徊,不时亮出尖爪,萧桐抱着膝盖,瑟缩了一下。
萧桐,你在看什么?景行问。
你看那些家伙。萧桐的眼睛直勾勾的,指着墙角的那些东西,他们的眼睛是红的,眼睛里流出来的血是黑的。
她说话时声音冷冷清清,指着墙角某处,好像那里真的有东西,景行顺着萧桐的手指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景行看着萧桐,打了个寒颤。
萧桐什么也没有那些都不是真的景行给自己壮了壮胆,提高声音安慰萧桐,她想让萧桐别胡思乱想,可是萧桐看着墙角的动作太过逼真,好像真的看见了什么东西似的,景行这话说出来,反倒像在安慰自己。
萧桐不说话,收回手,抱着膝盖,更往床头缩了缩,因为那些怪物又逼近了她一步。
萧桐和那些东西对峙,看谁能吓退谁,景行不知所措地在旁边不知怎么安慰,偌大的酒店套房,静悄悄没一点声音。
突然,萧桐的手机屏幕嗡嗡嗡地震动,亮了起来,景行吓得一惊,她下意识去看萧桐,只见萧桐身形全然不动,眼睛向下瞥了一点,在亮起的屏幕里看到一串数字,接着,她的眼睛闪了一下,再也没有了反应。
景行立马明白了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电话一直在震,屏幕上的那一串数字刺得人眼睛疼,景行干脆帮萧桐挂了电话。
谢谢。萧桐道。
凌晨三点,萧桐,你该睡觉了。
不能睡。萧桐指着墙角道,一睡觉,那些东西就会闯进你的梦里去,眼睛是红的,血是黑的。
萧桐捂着手臂喃喃道:我好疼。
她全身都疼,她像一个犯了毒瘾的病人,迫切地想找那个能让她得到解脱的东西,又必须忍耐,克制,和自己本能的瘾性挣扎。
萧桐疼得在床上打滚,她抓着景行的衣角,哀求她给自己一把刀,她想把身上的疼痛释放出去,又想起自己说过,要走出来,要开始新生活,咬着嘴唇忍着,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
都是俞轻寒的这通电话,景行恨恨地想。
她对现在的萧桐毫无办法,又因为萧桐的名誉,连个医生都不能叫,只好抱着萧桐,不让她痛苦挣扎。
萧桐疼得失去理智,抓着景行的手臂一口咬下去,牙齿扎进皮肉里,血流进萧桐嘴里,疼得景行咬紧了后槽牙,仍旧抱着萧桐不放。
不能放,如果连她都放弃萧桐,那萧桐自己都要放弃自己了,她得让萧桐知道,有个人在和她一起坚持。
萧桐咬着景行的胳膊,绷紧了身子,像垂死挣扎的鱼,过了几分钟后,萧桐牙上的力道慢慢松了,身上的力道也松了,冷汗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嘴唇染上景行的血,红得触目惊心。
对不起。萧桐道,你该离我远点的,我是个精神病,离我这么近,我只会伤害你。
景行抱着她,不说话。
你该去打一针狂犬疫苗,我刚才下口太重,恐怕会感染。
天亮了再去。景行道,萧桐,你该睡觉了。
我不敢睡。萧桐看着墙角,那些东西,他们一天不走,我一天都睡不踏实。
他们怎么来的?
不知道。萧桐闭着眼摇头,不愿多谈。
好,那就不说。景行道。
她怕萧桐胡思乱想,只好找话题把萧桐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去,最后没话可说了,还是说起了俞轻寒。
跟我说说俞轻寒吧。景行道,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该挑起这个话题,可她又觉得,有些话不说,放在阴暗的角落里,只会让伤口腐烂得更快。
萧桐轻轻点头,道:好。
gu903();于是她开始说俞轻寒,说她和俞轻寒相识,说她和俞轻寒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说俞轻寒说过的情话,这让景行万分嫉妒,可萧桐说这些时,脸上的表情冷得就像在说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只是说到她十八岁,再也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