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光不意外,甚至觉得路暤远来的有些慢。老头子这会儿正坐在路霄的咖啡色大沙发上吹着茶,见门开了一只眼睛便朝上掠了掠,头上多出三四道纹,
开完会了?
路霄把文件放上桌:嗯,都处理完了,您吃过晚饭了吗,霖园今天好像开着。
路暤远怔了一瞬,不过很快便对他上道的表现很满意,站起身拐杖戳戳地,你都打听好了那就走吧,让他们烧条江鱼吃吃,你好久没喝鱼汤了吧。
路霄颔首一笑。
确实,他上次吃还是出国之前。
霖园在S市中心,老板是个退伍的老兵,想吃只能撞日子,一切全看老板心情。而且店面藏在一众小巷子里,拐拐绕绕的,没人领路基本找不到。
每个包厢里都有一方水泥砌起来的大土灶,口径一米大的铁锅已经烧热,五两大的长颌鲚肉质肥美,已经处理完毕,朝锅里刺啦一扔,再闷上姜片和青根葱,这会儿汤都烧的热气直冒。
一看就是路霄早就打了招呼的。
路暤远坐下来,旁边穿旗袍的服务员扣过两个小瓷杯,氤氲的热茶映着淡青色的杯壁,和一旁的大灶同处一室,却典雅的恰到好处。
鱼在锅里还差点火候,路霄抿了一口茶,问:董事长,您找我有事?
路暤远顿了顿,倒是不急,咣咣咣的给路霄敲了颗山核桃:别着急,先吃鱼,吃完了饭再说。
路霄拿杯的手一顿,显得有些惊讶。
因为这话完全不是路暤远的风格,他自小在路家,即便是一桌子的菜摆着,也都是一桌子人等路暤远说完话,才能开动。
就算是早些年老太太还在,饭桌上也只有她能打个岔,让大家开饭。
路家的规矩,就是这样。
路霄其实大概猜到路暤远找他是为了什么,只是没想到能安安稳稳吃完这一条鱼,喝完鱼汤,路暤远才起了话头,
听说你最近收养了个男孩?
路霄脸色平淡,是。
......
都门高了,还男孩。
给个台阶还就下了,啧。
一不小心被顺杆爬的路老爷子拿起小钳子,咣咣咣的又开始敲核桃撒气,是哪里来的孩子?
在美国认识的,是个孤儿,回国之后也很忙,最近才去办了手续。
路霄不动声色的说着,对要上来添茶的服务员比了个不必的手势,自己拿起小茶壶,往青瓷杯里又添了一轮茶,您知道了?
路暤远把小钳子往桌上一拍,小徐这回可没说,你动静不小,连你云姨都知道。
路暤远接了路霄递过来的茶,又道,听说也不小了,你又不会照顾人,不然还是送到老宅来吧,你陈叔和云姨帮忙看着,回头在迁到老陈名下去,刚好这个老家伙想儿子。
老陈便是跟了路暤远大半辈子的管家,一直想儿子,最后抱着两个女儿也乐呵了十几年。
路暤远把砸好的小核桃分了一半递到路霄那边去,来,吃点,山里刚送来。
核桃这玩意似乎生来就是折磨人的,一大颗敲完,也就只敲出三小块来,孤零零的摆在那,彰显着手敲核桃的不易。
路霄把核桃又推了回去,不麻烦陈叔了,就在我这就行。
烧鱼的大厨子卷了刀具和食材,就退出了包房,两扇木门轻轻的被带上,里面只剩下路霄和路暤远。
路暤远的眉头蹙了一瞬,很快又松下来,拿起第二个核桃,继续敲起来,怎么,委屈了?
屋里沉默一瞬,久居上位者的语气再次响起,那要不就带回家一起聊一聊,不错的话放我或者你云姨那也行,以后就是家里的孩子。你一个大男人,头发还没长几寸,怎么管人家以后上学工作的。
他上S大,研究室和教授已经联系好了,毕业之后随自己喜欢找份工作就行。路霄语气缓了缓:方姨这不是又要去埃及看神吗,听说云姨也要跟着去,我的事就不麻烦再费心了。
这回老头子敲的核桃没再递过来。
自己三两下拈着吃完,路暤远小气的拍拍手,直截了当问:他是谁,你了解吗?
本来即便是路霄养的小东西,他也没必要这么上心,男人有些消遣很正常,何况路霄比起他那几个弟弟,已经不知道正经了多少倍。
但奇就奇在他换了三个特助,连老同学的院里都去跑了一趟,愣是没查出来陆渺渺的一丁点信息。
这个人就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霸占了他的宝贝大孙子,不留一丝痕迹,让人好奇的不行。
虽然路霄刚才用国界来搪塞了一番,但路暤远并不太相信。
路霄是路家的人,这么多年无论在哪,身边有没有人他还是清楚的。
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路霄给自己添了杯茶,小茶壶的盖子上牵出一根细长的藤编把手,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事实上却并用不到,人都是拎壶身上的瓷把手。
陆渺渺是从哪儿来的?
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也是路霄想过最多的问题。
但后来他又觉得,这不重要。
因为无论陆渺渺之前是怎么样,在这个现实世界里,他能依赖的人都只有自己。
像是一个遥远海边的小镇,飘来一艘撑着小白帆的木船,船上的人又饿又渴,也许没有这个小镇就会无处可归。
他对这里一无所知,也很单纯,他只是需要一个能生活下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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