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替她把衣服挂在挂钩上,里头软绵绵的一包,只瞧见最上头是一条柔软的白色小裙子,谢三猝然转开眼去。
“……我在院子里。有事叫我一声。”谢三尾音里透出一丝哑,急急忙忙出去了。
院子里凉风习习,谢三收敛心神,把编坏了的半个筐子拆开,重新编起来。
谢三做事时总是很专注,手指穿梭,柔韧的竹篾捏在他手里乖顺得像苇草一般,一个轻巧的筐子很快就在手中成型。谢三又拿起锉刀,仔仔细细把筐子边缘有可能割到手的地方都打磨一遍。
洗澡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程遥遥踢踢踏踏走出来。谢三瞬间屏住呼吸,抬眼去看,程遥遥却还穿着刚才的那身衣服,根本没洗澡。
谢三狭长眼眸透出一丝疑惑:“怎么了?”
程遥遥咬了咬唇,脸上的神情娇娇的,又含着一丝委屈和无措:“太黑了。”
“……”谢三把手里的筐子放下:“我忘了,给你点一盏煤油灯。”
谢三找出煤油灯和一截蜡烛头来。乡下人洗澡时是没人点灯的,何况他们家洗澡间开着天窗,就着月光也看得清楚。
程遥遥却还是不动弹,哼哼唧唧地盯着自己穿拖鞋的脚趾头。小巧圆润的脚趾头不安地扭动:“……还有蚊子和壁虎。”
凭心而论,谢三家的洗澡间条件不知比知青宿舍好多少倍。只是洗澡间常年湿润,靠近地面的角落里长满了青苔,蚊虫自然不必说,更引来了吃蚊虫的壁虎。
程遥遥刚才挂衣服的时候,抬头就瞧见了一只壁虎,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她听见谢三轻轻叹了口气:“在杂物间洗澡行不行?”
程遥遥道:“可以吗?会不会把地板弄湿?”
“没关系。”谢三道,“我先把水提出来。”
杂物间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屋子,水磨青砖的地面和墙壁干干净净。只有角落里摆着一些杂物,有木板,蓑衣,竹筐和一些陈年的药材,散发出清苦陈旧的香味。
谢三把两大桶水重新提到杂物间里,又搬来两个板凳,一个放脸盆里,一个放干净衣服。
煤油灯和一截蜡烛头点燃,杂物间里燃起昏黄的灯光。
程遥遥踮着脚,小猫一样警惕地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圈,检查有没有蚊子和壁虎。
谢三低声道:“屋子里挂着药草,不会有蚊子。”
“那好吧,你出去,我要洗澡了。”程遥遥过河拆桥,赶谢三出去。
谢三走到门口,她跟过来关门,却又凑在门缝上对他道:“我……你……你要去睡觉了吗?”
“还没有。”谢三道。
程遥遥关门的动作很迟疑,桃花眼欲言又止地看他,小嘴有扁起来的趋势。
谢三福至心灵般反应过来,道:“我就在门口。”
“你可不准偷看啊!”程遥遥顿时又神气起来,轻轻把门关上。谢三还听见了她在里头上门闩的声音。
以为自己真会偷看吗?
谢三把筐子拿过来,靠在门边,用拖刀和手指细细打磨筐子边缘,将那些扎手的锋利线条一一打磨光润。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三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耳力这么好。布料挣脱肉体滑落在地,手指撩起水花,水珠吻过肌肤落在地面。
……
手指一阵锐痛,谢三回过神来,是锉刀斜着扎入肉里,割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筐子落地,谢三捏住手指,才惊觉自己满身热汗。
一连串温热血珠滴落下来,谢三想找个东西扎住伤口,又怕自己走开了程遥遥会害怕。正迟疑,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奇怪响动,像肥皂脱手掉进脸盆里的闷响。
隐约还有程遥遥似哭非哭的声音。
“怎么了?”谢三神色一凛,贴着门低声问。
程遥遥没有回答,一阵诡异的沉默。
谢三以指节轻轻叩门,压低嗓音严肃道:“遥遥?”
隐约的绵软呻吟,程遥遥好像在哭。
谢三额角青筋暴起,沉声道:“到底怎么了?遥遥,再不出声我要进去了。”
“没……没事。”,程遥遥的嗓音很奇怪,像是要哭,压得又低又软,尾音已婉转的那一点媚意叫谢三的心脏突然跳漏了一拍。
程遥遥忽然又气急败坏起来:“你是不是流血了?”
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还没问出来,程遥遥就怒道:“快去洗一洗!把伤口包起来!”
谢三一头雾水:“可是你……”
“快点去!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程遥遥凶巴巴道,谢三眼前仿佛浮现出她又凶又娇气的神情,还一边跺着脚。
有脸盆哐当的声音,程遥遥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谢三口干舌燥,不敢再说,快步跑到院子里打水,冲了冲手上伤口。
这样小的伤口,包扎都不必的。谢三把手在冷水里浸了会儿,等伤口不再出血了,便擦干净走回杂物间门口。
屋子里传来有些焦急的动静,像是在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