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站在谢流水后侧防,他刚解开腰带,就发现热水桶里的小谢似是醒了,这人极其吃力地睁开一只眼,神色有些迷茫,目光在屋里逡巡扫荡,拼命忍着痛,急着在找什么却找不到。
那样子落在眼中,便化作一根仙人掌的刺,扎进手心里,再挑不出来了。楚行云一把扯掉身上的衣物,跨进桶里,从背后抱住谢流水:
我在。
谢流水安下心,复又闭上眼。他泡在有云云的水里,身后的云云还抱着他。
以往自己发病,都是走到哪,倒到哪,痛起来不省人事,过上几天,不痛了,再爬起来继续走。若遇上了朗日晴空,那还好,若遇上风雨暴雪,那就只好自认倒霉。
十年来,再没有这样热帖过。
这样的温暖让他想要靠近,却又感到害怕。谢流水把自己蜷成一小团,恨不得化作一只田鼠,快快打洞逃走,逃得远远的,不要让楚猫猫发现他,等他好全了,再大摇大摆地回来
可身后的云云又软又暖,他舍不得走,恨不能变成楚行云的一叶熊,让云揣在怀里当宝贝,这样就可以一辈子埋在他怀里,什么也不要想,永远永远。
谢流水想到一半,老天像要罚他的痴心妄想,让他痛得受不住,揪肝搅脏,谢流水的脸立刻白了,一口气闷在肺里,卡得胸腔疼
不知痛了多久,谢流水再清醒一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穿着新绸衣,裹着大狐裘,盖着鸭绒被。五月,躺在身旁的楚行云额角冒汗,他见谢流水醒来,伸手环住他:
你好一点了吗?我看你很冷,让楚燕买了这些给你穿。
谢流水知道自己这发病才刚开始,但他不想楚行云太担心,于是点头道:嗯我好多了。
骗我。
楚行云抱着他,头也不抬:你又骗我,血虫拓片上画着一年四季都在痛,哪会就这样熬过去了?老实交代,你这个会痛多久?
谢流水笑了笑:夫君真是明察秋毫,慧眼如炬,还真瞒不过你,发病起码三天。
是不是会一天比一天痛?
谢流水惨笑一下,默认了。
楚行云心悬得老高,现在谢流水已经痛成这样了,再要一天比一天痛,那最后是何光景?他不敢想,一想到那粒被自己吃掉的平灵复心丹,他就痛心疾首。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他打定主意,待会儿让楚燕照顾谢流水,他去找赵霖婷讨最后一粒平灵复心丹,讨不到就打,江湖事,最后不都是凭武功说话,抢也要给他抢过来!
他心中盘算着如何行动,可到头来,还是很不放心谢流水,巴不得谢流水能再变成谢小魂,他可以时时刻刻拴在手里。
楚行云给谢流水裹紧狐裘大衣,抱住毛茸茸的谢白狐,问:
你现在这样,还有没有什么可以缓解的办法?
谢流水在狐狸毛上蹭了蹭,歪头道:
嗯,有的。
楚行云洗耳恭听,只听小谢一本正经道:
需要心爱之人的吻。
什么?
我说,需要心爱之人不停地亲我抱我安慰我,我才可以好起来。
胡闹!亲亲抱抱怎么能治病!
能的!小谢闭起一只眼,凑到楚行云唇前,碰了一下,嗯,我现在就感觉不痛了。
胡说八道。楚小云有些气愤地把鸭绒被又压在谢流水身上,猛盯着小谢,盯了一会,发现此人神色认真,不像在胡诌,他歪头想了想,生病之人,心绪敏感脆弱,往往需要至亲的悉心照顾,体贴温存,方才心顺气畅,病情好转,谢流水所言,或是同理,楚行云问:
真的?
谢流水信誓旦旦:真的!我何必骗你。
好吧。楚行云低头,吻他的唇,这样吗?
小谢回味了一下,又摇摇头:药方药方,有药有方,你虽以吻入药,但这吻的不得其法,不能治病。
那要怎么样?
是这样,你呢,找一个沙漏来,每一刻要亲我脸颊,两边都要亲,每半个时辰就要吻我一次,如此坚持,大概六七个时辰,我就能好上大半呜!
谢流水谢流水!你怎么样了?又开始痛了?
你你快亲我
好好!
楚行云不敢有误,严格按照时辰,寸步不离,亲亲抱抱。
谢流水闭着眼,在苦海里浮浮沉沉,只有落在脸上、唇上的吻,是这世间唯一一点蜜。
小谢痛得很厉害,浑身冒冷汗,但他拉着小云的手,怎么不肯松,他知道他的楚楚在盘算什么鬼主意。平灵复心丹有三粒,一粒在赵霖婷手中,两粒他偷来了,以前发病吃过一粒,后来一粒给了云云。用脚指甲盖想都知道,现在楚行云铁定想去找赵霖婷闹事。
他不想楚行云出什么差池,想把他扣在身边,不让他走
折腾了三四个时辰,谢流水渐渐撑不住,痛得失去意识。楚行云最后亲了亲他,轻轻挣开他的手,起身下床。
楚燕,你好好照顾他一下,我出去一趟。
楚燕乖顺地点点头,倒了一杯热水,坐在床头,看守嫂子。
楚行云穿衣、佩剑,开门,未出三步,忽觉东南方有东西袭来
他未回身,抬手,两指捏住了那一小包纸。
楚侠客,好身手。
楚行云回头,见一雪兰黑袍的女子轻飘飘地立在枝丫上,朝他微笑。
赵姑娘?楚行云惊疑,他打开手中的纸包,里面是一粒药,半黑半白,形似太极
平灵复心丹。
赵霖婷也不多话,抱拳敬道:谢楚侠客三杯酒之恩。
说罢,她转身便走。
赵姑娘!这药全天下可能只剩你这一粒你就这么送给我?
赵霖婷懒得回头,挥挥手:那不过是一粒药丸,又怎么比得上阿音一个手指头重要。
她轻功很快,不多时便又落回兰陵山庄,那两名下药之人,已被她吊起来,挂在山庄门口,正凄声尖叫
因为红蜥在啃他们的肚子。
他们的两条腿被啃光了,只剩空荡荡的白骨,红蜥的尖牙咬破肚子,黄肠流地
赵霖婷听见不少人在干呕,她心中冷笑,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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