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行云流水 邵年梦 2584 字 2023-09-09

gu903();谢流水走在千重渺渺雾里,恍然不知今夕何夕,但仍要走出闲庭信步的气度来。

终于,雾的那端,现出一溜书架,长长的望不到头,像极了幼时家里的藏书阁。他忽而有了番兴味,自娘过世之后,诗书乐画,诸般雅兴一同焚了去,心只余了堆死灰,盼岁月吹走。

仅每年忌日,还写些诗不诗文不文的字条儿,聊以慰藉。此时那堆死灰里像有只小手捻动,虽远不至于复燃了,却催逼得他要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来读读。

谢流水抽出书架最前端的一本,打开,只见一婴儿,从书里大眼瞧着他,吓得赶紧合上。

缓了一会,复又再开,原来书中自有别洞天,书中自是他人生。这婴儿不是别人,正是楚行云,只是他这时候尚未取名,父母围着襁褓,他爹道:我弟刚生了个儿子,取名楚天,你说我们这个,叫什么好?

楚娘回:云天高谊、义薄云天,便叫楚云吧。

楚爹的头似要点下去,却忽而摇起来:不好不好,楚云不免女气了些,倒叫楚天那小子要压我儿一筹了,咱们须得取个气势磅礴的,嗯鲲鹏展翅、翼抟九天,巨硕无比,世所罕矣,我们便叫他楚大鸟吧。

楚娘赶紧阻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旷意自由、行云流水,便叫楚行云吧,若再生个女娃,就叫楚秀云,如此定了,可不许你这癫子乱改!

好好好,我娘子文采过人,都依你都依你,只是啊,为父思女心切,等也不及,择日不如撞日,娘子今天就和我一起造小秀云,好不好呀?

哬!你都是做爹的人了,羞也不羞!行云才这么点大,便是过个三年五载再唔!

谢流水不好意思地把书合上了。

他往后翻了翻,楚娘果然又怀上了,可他们终究没等到小秀云降生,村里发了瘟疫,楚爹楚娘双双去了,临终前,求了位举家逃难的老实人,将楚行云连着倾家的银子,一齐托给十里山外的弟弟。

手足之断,悲痛难忍,因此弟弟一家,更是无微不至地照料小婴儿,以告慰兄长。照理,楚行云该喊他们叔父叔母,但为了视如己出,便教他也喊爹娘。

大人总以为小孩什么也不懂,其实就算是几个月大的娃娃,也是有了心眼的。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楚婴儿似乎隐隐知道自己非是亲生,因而就特别能哭,以此来博取更多的关爱。

凡是楚天哭,他就更大声地哭,盖掉楚天的声音,让爹娘先来关照自己。一看楚天有东西玩,他就啜泣起来,像小动物的呜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看得爹娘忙把楚天手里的玩具拿来给他。

呜地一下要吃奶,嘤地一下要玩耍,哇地一下尿裤子了,要陪要哄要抱抱,直让叔母叔父连着七大姑八大姨围着他团团转,待你累得心焦体疲,看这小婴儿就讨厌时,他却冲你甜甜一笑,叫你心也化了,死了也甘心。

就这么养到三岁,楚行云已是家宠了,年幼的他同现时大相径庭,伶俐可爱又霸道。出门在外,遇着些亲朋好友,老远就阿婆好!阿公好!咦?大伯你今天去哪呀?婶婶你要去赶集吗?,丝毫不怕生,云雀似地爱说话。

相比之下,楚天就沉闷多了,又压根弄不清辈分名称,只有父亲令他叫甚么姑婆、姑爷,才鹦鹉学舌地念出来。故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村里人都爱送给楚行云,小行云便从中拣出自己不爱的,送去给楚天,直把楚天这个做哥哥的感动坏了。

夜里睡一张床,楚行云手脚摊开,大字状占了天下,楚天便缩着身子,把地盘都让给他,如此还不够,楚行云睡梦中还要小脚一踢,叫他滚到边疆去。楚天怕弟弟睡得不舒服,便主动去跟父亲挤着睡,让楚弟弟独占一床。

等楚行云长到五六岁,更不得了,家中掌上宝,村里孩子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领着一帮小屁孩,上树掏蛋、下河摸鱼,打鸟抓猫捕兔子,满山遍野,脱缰野马般肆虐地疯。

看得谢流水直怀疑楚行云是长到一半被人狸猫换太子了,不然这书里撒欢的野孩子怎么长成如今这死不理人的鸟样子。倒是他哥楚天,有点楚行云现在高冷的闷罐头味。

有时楚野云带着楚闷天闯了祸,回家免不了一顿胖揍。好在叔母叔父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于是楚行云骨子里他生父的那点狡灵气便发挥了作用,无师自通地使出三大法宝:第一绝不顶嘴,第二说跪就跪,第三拼命求饶。

只见叔母站在那,藤条还没举起来,楚六岁已哭成个泪人,小手手轻轻拉住叔母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求她:阿云错了,阿云再也不敢了,娘可不可以不要打我呀,阿云怕疼,好疼,娘,娘───娘───

喊娘的小奶音拖了个十足,直听得叔母铁硬的心软成一汪蚌肉,藤条左一下、右一下,一下也没打到楚行云身上去,只抽得地板啪啪响。

实在犯了大事,绕不过,便象征似地抽上一下,楚行云哀哀地叫一声,断了翅的小鸟般,看得叔母难受极了,打在孩子身上,痛在父母心里,像一鞭子抽上了蚌肉,疼得整颗心都皱缩起来,赶忙扔了藤条扶小行云去吃饭,又见他跪得红红的小膝盖,满脑子更是转起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反自省是否待这孩子太苛刻。

楚天就截然不同了,他骨子里流的是他爹娘吃软不服软的血,又常受他父亲流血不流泪、威武不能屈的思想毒害,更是倔犟。

父母斥骂,他脊梁铁硬对皇天;父母叫跪,他男儿膝下有黄金;父母要打,他粉身碎骨浑不怕。更兼有三大法宝:第一:我没有错!,第二:有种就打死我!,第三:对,我就是翅膀硬了!

每每听得楚行云心里直摇头:老哥,送命句啊送命句。听得叔母满脑子转的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好人,更坚定了孩子熊就该往死里打,抡起藤条呼哧呼哧,甩出阵阵风来。不似楚行云那雷声大雨点小,楚天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块块货真价实。

可纵你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枪林弹雨靠硬扛,别人偏认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左邻右舍只听见楚行云哭,怪可怜见的,东一家分点糖,西一家送些糕,来逗他欢心。

楚行云分一小块安慰他老哥,反又成了桩感人肺腑的好弟弟事迹,雪中送炭,患难见真情,往后,楚行云要进一尺,楚天倒退三丈让给他。

第十五回一叶熊5

楚家除了这对天云兄弟,还有个女儿,名唤楚燕。可惜又承了她亲哥楚天的闷性子,是个静娃娃,从不嗲声娇哭,行使行使做女儿、做妹妹的特权。

就拿喊父母一事来说,楚天没天大的事是不叫爹娘的,楚燕也就普普通通唤声爹、娘罢了,一家子,独楚行云会撒娇耍泼:爹爹───娘───地喊,幼嫩的小奶音拖了个老长,小短腿还三步并两步地冲进怀里来,要亲要抱要举高高。

为人父母,哪里招架得住,丢盔弃甲,举手投降,从此不是亲生反胜亲生。更可恶的是这小东西会持之以恒地撒闹,一旦瞧上了什么东西,便能心无旁骛地要,百折不挠地要,纵你拿金山银山来哄也不顶用,誓死要弄到手。

他三岁时跟叔父去赶集,傍晚归程,莫名看中一红边拨浪鼓,从此每天傍晚,就坐在门槛怅然若失兼哭哭啼啼半个时辰,次日清晨又早早蹦起来跑去找他叔父:

爹爹,阿云去跟你做农活好不好?我会乖乖的不给你添乱!

叔父半睁着只眼瞧他,知道这小家伙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想博个表现好,下次要买那鼓。小孩儿都是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的,可不能惯坏了,他倒要看看这小东西能闹几天,便真带去田里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想楚娃娃大抵会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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