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郡主年后就一直住在宫里,与从小养她长大的戚夫人、与蜀主王建共叙天伦,然后就等着过了上灯节便在韩谦所率迎亲使团的护卫下,动身前往潭州跟大楚三皇子杨元溥完婚。
这几日在宫里,并不意味着清阳郡主就无所事事。
琳琅满目的嫁妆要筹备、清点,再有两天便要运出宫库提前装船。
华美富丽的嫁衣也要抓紧时间完成最后的绣花、裁剪。
虽然宫里有织绣局,有着蜀地最好的绣工,但清阳郡主不喜欢宫中麽麽们的审美。身为女子,一世只能有一次大婚,嫁衣之事她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而更为重要的,便是陪侍她嫁入楚国的宫官与侍女的选择。
虽然清阳从小到大,身边便有一群宫官、宫女照顾,也基本能确定他们是可靠的,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或乱七八糟的牵扯,但在蜀都这些人是可靠的,不意味着强行令他们背井离乡,随她嫁到楚国,一辈子与亲人离散,没有团聚的可能,他们心里就没有半点怨言?
而此去楚国,她身后除了一个与大楚敌我暧昧不明的故国外,她身边要没有一两个可恃之人,嫁给杨元溥犹如羊入狼群,处境堪忧。
潭王妃李瑶虽然也与神陵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不仅不意味着李瑶以及背后的信昌侯府会念及旧情,甚至还因为她的争宠而极力打压她;更何况杨元溥一旦登基为帝,三宫六院都要选大臣家的女儿填入,一个个都将是她的劲敌。
到时候她孑然一身,身边没有一两个能出谋划策的人怎么能行?
虽然哥哥最终选择采纳韩谦的献策,并成功出任渝州刺史,承担经略巴南的事务,但清阳总觉得韩谦这人并不值得信任。
只是除了韩谦,楚三皇子杨元溥身边的亲信将臣里,她又有谁能引为强援?
清阳内心愁结的坐在窗前,看着绵绵细雨落在屋檐上。
这时候侍候左右的麽麽走进来禀告道:“长乡侯府刚刚派人进宫里来,说是迎亲使韩谦得了急病,在锦华楼南苑卧床不起,或要延请陛下迟几日再护送郡主起身回楚国完婚!”
清阳一惊,站起来说道:“我去跟夫人说一声,这便去长乡侯府。”
虽然内心深处认定韩谦是性情阴戾、不足以信赖的那一类人,但就眼下而言,倘若没有韩谦,她就将成为彻底困于潭王府内府或楚宫里的笼中鸟。
当世虽然没有男女大防的苛刻礼数,但清阳也不能直接就去锦华楼南苑探视韩谦,想着先回长乡侯府,也有其他事情要跟梁婉见一面商议主意。
这些年,在蜀主王建的治理下,蜀都城虽然谈不上夜不闭户,但盗匪横行街巷的事情已经基本禁绝。
清阳郡主仓促间出宫,也就五六人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穿街过巷,不可能有什么仪仗,也不可能有成百上千的侍卫簇拥保护。
即便梁国斥候要破坏楚蜀的联姻,也不可能通过刺杀清阳郡主这种手段来实现。那样的话,只会叫梁蜀的关系彻底的破裂,而将蜀国彻底推向楚国这一边。
经过南华巷时,就看到一名衣衬破旧的老汉,牵驴赶着一辆运柴炭进城贩卖的炭车从巷子那头拐进来。
也许是炭车太过老旧,也许放进的柴炭装得太满,拐进巷子没走出七八丈远,便听得吱呀一响,木轮垮裂,炭车倾倒下来,黑漆漆的木炭顿时泄了一地,顿时与垮倒的车体将五六尺宽的窄巷子堵得严严实实。
老驴也被骤然系胸的绳带勒倒在地,骚动着蹄子嗷嗷鸣叫。
清阳感觉到马车停顿下来,揭开帘子一股寒风窜进来,看到巷口的情形,秀眉微蹙,待要让御者牵马绕道,看到左右有几名乞丐托着破碗拥过来,待她觉察异常待要尖叫时,几名乞丐以及从后面跟上来的菜贩子,已经是一拥而上,将簇拥马车而行的几名宫侍制住。
“你们胆敢劫我,不怕诛灭九族?”清阳厉声叫道,但没有等她将怀里所藏的妆刀拔出,一道身影奇快无比的纵上马车,展开一大块黑色厚布,朝她兜头兜脑的包裹过来。
清阳接着就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似铁钳钳住似的挣扎不得,她厉声尖叫,但声音被闷在黑色厚布及车厢之内也传不出去,很快有只铁钳似的手将她的嘴巴撬开,用一根绳子横绑过来,勒进她被迫张开的嘴里,叫她再也发不出声来;同时又听到有声音吩咐他人伪装成宫侍牵着马车从南华巷绕出去。
清阳还想着待马车从南华巷出去再制造响动,却不想下一刻就被强拽下马车,与其他几名宫侍、麽麽一起被拖到侧面的一栋宅院里,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对方于南华巷劫她是蓄谋已久,这栋宅院位于她从宫中前往长乡侯府的必经之路上,也应该早就暗中备好。
进入院子之中,她就与那几名宫宦、麽麽分开,被人推着穿堂过户,凭直觉能知道是从这栋宅院的另一侧,被塞入一辆满是腥臭味的车里,手足被另外的绳索固定在车身上。
她这时候不要说挣脱了,连制造出一些响动都不可能。
马车在蜀都城密如蛛网的街巷间穿走,清阳很快就辨认不得方向,不知道自己从哪个城门被运出城去,直到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马车才停下来。
她被从马车上拖下来,蒙脸的黑布才被揭开,赫然看到称在锦华楼南苑急病染身、卧床不起的韩谦,此时正站在河畔,在众人簇拥下,正凝目眺望浩荡远去的河水。
gu903();才短短数日未见,此时的韩谦须发蓬乱,脸颊、下颔有几天没有刮过,长满密密的胡茬子,整个显得粗犷、潦倒,脸颊削瘦、眼窝子也陷了下去,仿佛这几天真生过一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