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随便给一样,只要是你随身携带的就可以。”贺狰身子微微后仰,满不在乎地说,“我给你的项链,就是我的……”他顿了顿,“……滴上血后做成的。你随便给样东西给我,方便携带,有你的气味就行。”
夏露上下摸了个遍,除了手机和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外,什么能拿出手的都没有。情急之下,她灵机一动,抬手拆开头发,将绑头发的皮筋取了下来,递给贺狰道:“匆匆忙忙的,我也找不到值钱的东西……把这个送你,成吗?”
黑色的橡皮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怕是有史以来最寒碜的结缘信物了。
贺狰的眼角抽了抽,凉薄的唇张了张,话涌到嘴边又被他咽下。片刻,他认命似的,伸手接过了她的头绳。
夏露也觉得寒碜了点,试探问:“要滴血吗?”
“不用了。”贺狰伸手,从夏露散乱的鬓角拔下两根乌黑的长发缠在皮筋上,“这样,也算是有你的气味。”
结缘信物一般都是要双方随身携带的,贺狰总不能像夏露一样将皮筋绑在头上招摇过市,想了想,他五指撑开皮筋,将那缠了夏露头发的皮筋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有力的手腕,骨节突出,淡青色的筋脉微微凸起……这样强健好看的腕上绑着黑头绳,像是一道禁锢的枷锁,十分撩人。
她知道有些男生在有了伴时,也会将女朋友的头绳套在腕子上,既是证明爱意,也是宣告自己已是名草有主……当然,不合时宜的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知道贺狰不可能有这种暧昧的想法。
正乱想着,贺狰的一声闷哼拉回了她的神智。
他好像很难受,皱着眉,不停地用戴了头绳的那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原本平静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夏露无暇思考其他,心中一惊,忙问:“贺先生,你怎么了?”
贺狰根本顾不上回答,眼前一片凄惨的血红色。他的思绪好像被拉进了一个急速的漩涡,根本听不清夏露在说什么……
从戴上头绳的那一刻开始,好像某个机关开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决堤而出,头也是炸裂般的疼痛,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了血色中的零碎的画面——那画面很是老旧,褪色似的斑驳,朦朦胧胧罩着一层暗色的血雾。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声音,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姑娘笑着取下缀着银铃的头绳递过来,对他说:“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阿娘留给我的,送你啦。”
画面戛然而止,另一道纤细的声音由远及近。
“贺先生?贺狰?”
夏露伸手推了推他,担忧道,“好端端的,你突然怎么了?”
贺狰咬牙闷哼,从漩涡中挣扎而出,垂下的额发被冷汗打湿。他睁眼看到夏露,那张脸也像笼罩了一层血雾,朦朦胧胧分不清是真是幻。
贺狰像是被惊到般,下意识挥手推开她,微微颤抖的声线压抑着痛楚:“别过来!”
尽管收敛了力道,夏露仍然被他推得后仰,后背撞上座椅,一阵生疼。
摩天轮达到最高点,然后缓缓降落,夏露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她看到了贺狰的眼睛是一片血红色,兽瞳颤抖且涣散,前所未有的可怕。
第26章
夏露的背上一阵钝痛,锁骨处的黑色项链隐隐发烫,妖冶的鲜红在墨玉中流淌,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
对面,贺狰眉头紧皱,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冷汗在夕阳下闪着晶莹的光泽。他好像真的很难受,戴着黑头绳的手撑着额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夕阳变得像血一样红,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在妖力作用下扭曲,耳畔咔嚓一声细响,扭头一看,左侧舱体的玻璃上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点裂纹。
那丝裂纹也横亘在了夏露的心里。她顺着跌倒的姿势调整坐姿,顺势坐在离贺狰远些的角落,尽量不去刺激他。
摩天轮随着太阳的西沉而缓缓落下,夏露摸了摸胸口发热的项链,等到贺狰的呼吸平稳了些,才蹙眉问:“贺先生,你好些了吗?”
一滴汗顺着贺狰的鼻尖滑落,落在地上没有声响。他撑着额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色已经褪尽,只是瞳仁依旧有些涣散茫然。
“……没事。”他说,声音暗哑得不像话。
摩天轮已经下沉到了最低点,立即有工作人员引导乘客下来。周围又变得嘈杂,贺狰又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微微踉跄了一下,又很快稳住,说:“出去吧。”
日落了,来这个老旧游乐场消遣的人大多散去回家了,只有些情侣还在排队等着下一轮摩天轮转动,相约看城中的夜景。
贺狰独自在前方行走,夏露跟在他身后,两人间只隔了一米远,却有着连红线也拉不回来的疏离。
夕阳秾丽,夏露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贺狰手腕的黑头绳上,心里难免有些介怀。她加快步伐跟上去,唤了声:“贺先生!”
贺狰停住脚步,过了会儿,才回身看她:“又要上厕所?”
夏露摇了摇头。她走到贺狰面前站定,微微仰头看他,通透的眸子里盛着浅浅的担忧,直接问:“你刚才那样,是不是我送皮筋的原因?”
“什么?”
“既然是结缘信物,应该要慎重选择才对吧?是不是我送的东西太敷衍了,对你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影响?”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
夕阳下,小宠物的眼睛是很温暖通透的琥珀色,贺狰燥郁的心沉淀了不少,“和这个没关系。”
“那到底是怎么……”
“这是我的事。”语气一如既往的冷硬,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
夏露沉默了一会儿,才放缓语气真诚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关于妖怪和结缘的很多东西,我都不太懂,也不清楚具体的规则是要怎样。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可以直接对我说出来,相应的,你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和我说,虽然我帮不上你太多,但至少知道怎样做才能不拖你后腿,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胡思乱想干着急。”
傍晚的风减退了燥热,她背映着巨大的摩天轮站立,整个人像是嵌在一幅橙黄的油画中,连细小的发丝都染上了暖意。见贺狰没说话,夏露又继续说:“信物还可以换么?我想好好准备,送个更好的给你。”
贺狰拧眉:“你当结缘信物是什么?七天无理由退换?”
“可是……”
“信物一旦交换就算结缘成功,除非一方死掉,否则无法更改。再说,我都不嫌弃你还费个什么劲?”
大概见夏露有些不好意思,贺狰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黑头绳,语气疏离道:“左右只有一年,将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