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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简玟慢慢发现蒋裔会不着痕迹地帮她收拾这些烂摊子,她放在茶几上没封口的零食,衣帽间里没有合上的抽屉,她扔在床头柜乱成一团的充电器,甚至是她穿皱的衬衫,他只要有空都会帮她打理好。

他自成一派的磁场总会使简玟从一天的忙碌中逃离出来,学会在奔跑中偶尔停下脚步享受人生。

简玟感到暖心的同时又有些自惭形秽,她试图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也变得严谨一些,可才改变第一天就被蒋裔识破了,他还郑重其事地把她叫到身边告诉她:“我比你大,多照顾你是应该的,你不需要为了迎合我而改变自己。”

这番话戳到了简玟的心窝里,这大概也是她觉得和蒋裔在一起特别舒服的原因。

在琐碎快节奏的信息时代,他自守着一种近似老派的从容优雅,待人接物认真但不会过分较真,有着自己的坚持但不会固步自封,自律严谨可并不会把这套标准强加给别人。

所以他的老派是可爱的,迷人的,像一部令人沉醉的老旧电影,散发出这个时代缺乏的独特韵味,让简玟爱得发狂。

更让她沉沦的是,他会纵容她的痴狂。

她是偶尔寻求刺激,偶尔突发奇想的年轻人,她的生活中没有那么多仪式感,往往是想一出是一出,比如此时此刻她突然问他在室外做是什么感觉?

他看了她一眼,放下书,将她抱到楼上,在卧室外的花园里让她体会灵魂放飞的快感。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周日的时候蒋裔很早就去江门了,简玟还得继续留在家中梳理那堆资料。

民国展的大背景明确了,但是缺乏故事主线,按照他们商讨的内容,最好故事主线能和藏品还有酒店本身有所关联,这样容易让人产生共情,后期做宣传和展品时会更加有卖点。

最好的切入点当然就是安华宾馆的创始人——凌安。

简玟翻阅了所有资料,发现有关凌安的信息少得可怜,甚至连这个人的出生背景都是无从查证的。

她只有将所有资料中的零散信息全部单独拎出来,然后再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和人物关系拼凑在一起。

可越看简玟越感到迷糊,凌安这个人生前和中国妇女报还有很多文化界的人士都保持着密切的往来,也和众多商行帮会的人相熟,她的关系网十分复杂,简玟研究了半天也无从梳理。

下午的时候她决定去一趟公司,在此之前,她给凌博彬去了个电话。

当凌博彬赶到公司的时候,所有藏品的包装全部拉开了,简玟正坐在一堆藏品中间盯着那一串串编号发呆,她身板略小,几乎要被这些藏品淹没,却又不感到突兀,仿佛这些东西本该同她待在一个空间里,这种感觉让凌博彬无法解释,却又和谐。

他几步走到简玟面前,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个鎏金香囊,圆壶镂空的形状,四周是如意云纹,一面是“凤凰”图腾,也是简玟正盯着的这一面。

“很漂亮,不是吗?”她的目光未曾从这个鎏金香囊上移开过。

凌博彬也感叹道:“唯美的构思,只可惜凤凰被云纹困住了,总感觉束手束脚,你看反面。”

凌博彬朝简玟伸出手:“手套借下。”

简玟脱下手套递给他,凌博彬戴上手套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鎏金香囊,将“凤凰”反了过来。

简玟歪着头看过来,听见凌博彬说:“这一面类似轮回图,我以前去西藏的时候在藏区寺庙的唐卡上见过,藏语叫‘斯巴霍’,这六个小案是六道轮回,这是一种生死流转的图式。凤凰涅槃,向死而生,大概是这个意思。说实话,这捶打焊接的技法放到现在都是精湛的。”

凌博彬把鎏金香囊递给她,简玟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开启了一段她无法探寻的历史。

她问他:“你知道有关凌安的事迹吗?我查了两天了,毫无头绪。”

凌博彬遗憾道:“如果我爷爷还在的话也许可以问问他老人家,只可惜他三年前去世了。”

两人相顾无言,简玟的思绪陷入了死胡同里,如果连凌博彬这个凌家后人都问不到,恐怕这个世上很难再找到有关凌安的消息了。

凌博彬忽然起身道:“走吧。”

简玟昂起头问他:“去哪?”

“去找我奶奶,她那里有凌家的族谱,我从前看过,记得上面好像记载了凌安夫家的姓氏。”

简玟诧异道:“凌安结过婚?”

“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那个年代人结婚都早。”

凌博彬的奶奶住在一个安逸僻静的小区内,小区里树木花草繁茂,当初能住进来的都是干部家属,如今多是老人在此颐养天年。

凌奶奶住在小区深处,虽然年事已高,但她坚持独居,并且把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能看得出来凌博彬经常来探望他的奶奶,他刚推开院门,奶奶就在里面喊道:“系唔系博彬啊?”

“嫲嫲,系我啊。”

凌奶奶从里屋走出来,看见简玟后先是愣了下,然后便喜上眉梢来,没说两句话又摸索着回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拿了一个大红包,非要塞给简玟,简玟赶忙解释她是凌博彬的同事。

凌奶奶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遗憾,握着简玟的手就一个劲地夸凌博彬,简玟满脸求救地看向凌博彬,凌博彬只有把她从奶奶手中解救出来,带着她上了阁楼寻找爷爷留下的旧物。

简玟在凌奶奶家待了一个多小时,凌奶奶给她泡茶的时候,才同他们说,凌家祖上是做茶叶生意的。早在日军侵华以前,凌家利用本土茶商的优势,收购毛茶再加工卖去各地,以价格低的优势竞争掉了一大批洋商,是当时名副其实的大茶商。

凌安便是当时凌家正房所生的长女,也是凌家唯一嫡出的子女,只可惜母亲在她儿时因病离世,父亲后来又娶了几房姨太太,对她便疏于管教,因此她从小性格乖张,我行我素。

家里几房姨太太整日争吵算计不断,于是她13岁便从父亲手中接过管家权,开始学习打理家事,也逐渐养成了雷厉风行的做派。

再之后她毅然离家,读女子学校、剪短发、经商,这些男人干的事情她向来不甘示弱,后来她加入了左翼文化运动,参与到推动群众抗日救亡。

她绝非满足于相夫教子,而是毅然决然迈入男性主宰的公共领域,那时的凌安不畏眼光,不惧世俗。

她同父亲之间产生了巨大的思想分歧,她主张男女平等,独立人格等新的观念,对于他父亲三妻四妾,骄奢婬逸的生活嗤之以鼻,她父亲同样看不惯她抛头露面,穿裤装喝洋酒,到了婚嫁年龄拒绝家里安排,却又突然嫁给一个和德法领事馆来往密切,专和外国人做生意的劣绅。

只不过这场婚姻连一年都没到,随着安华宾馆被日军轰炸,凌安也同她毕生经营的事业一同葬生在这场灾难之中。

凌安的死让她的父亲痛苦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