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婠掌心冷汗都出来了,“其实就是那次落湖,我听到了些不好的流言,现在想来,原来那个时候就献了端倪——”
萧惕听裴琰说过,自也能理解,可他却看出裴婠有些紧张,裴婠可以骗得过裴琰和元氏,然而当着萧惕的面,到底还不是毫无破绽,萧惕便问,“你很怕他?”
裴婠连忙摇头,她一点都不怕宋嘉彦,她只是憎恶罢了,然而这话却不好直说,“不怕,只是有些顾忌。”
萧惕点了点头,“也不必顾忌,很快他便无法兴风作浪了。”
裴婠不知萧惕要做什么,正要问,裴琰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换了便服,进门见他二人神色严肃有些诧异,“在说什么?”
裴婠便道,“正在问那劫匪的事。”
裴琰叹气,“这事我正要和你说,事情比我想的要复杂,这群人和青州反民案有关系,三个人都不简单,却□□净利落的灭口,且线索都断了,很难查清楚。”
萧惕和裴琰都没说的十分清楚,可裴婠却隐隐的感觉到这案子关乎朝中权力争斗,如此比起来,宋嘉彦的那点龌龊心思倒显得幼稚荒诞了,裴婠有些担心,“既然他们能被如此灭口,哥哥和三叔查这案子也要当心才是。”
裴琰笑,“你放心,一般情况下,还没人敢动到金吾卫的头上。”
裴婠便没再多问,不多时下人来请,说宴席已备好,请他们去花厅,三人便离了兰泽院,裴婠先行一步去帮元氏,裴琰和萧惕二人徐徐走在后面。
萧惕看着裴婠背影消失缓声道,“小侄女比我想的要坚韧胆大些,不论是前些日子遇到了劫匪,还是如今她听着咱们说凶案死人也不害怕。”
裴琰忙道,“可不是,我这一年回来的不多,这次回来,发觉妹妹性子沉稳了不少,只是病了一场,变化也太大了些,不过这也是好事,总是要长大的,等到了明年,只怕都有人来为她说亲了,真是快……”
裴琰颇为唏嘘,颇有兄长模样,萧惕见裴琰这般,眼底不由露了深思。
等到了花厅落座,元氏和裴婠也从厨院方向过来,元氏亲自恭贺萧惕高升,言谈之间自然又将萧惕夸上了天,若是旁人,裴琰只怕还要吃味不服,可他如今对萧惕颇为敬服,那好胜之心倒不必用在萧惕身上。
用完晚膳,夜幕已至,萧惕见天色已晚便告辞离开,出了侯府,萧惕御马缓缓往忠国公府而去,快马一炷香便可到,萧惕却走了两柱香的时辰,等到了忠国公府门口,却见萧昌兴早已候着,一看到他回来,萧昌兴立刻迎了上来。
“三公子,恭喜三公子,小人在此等候多时了,国公爷和夫人设宴为三公子庆贺,大家都在等您了,三公子,快些进去吧——”
萧惕将马鞭扔给门房,大步朝正厅而去。
刚走到正厅外,便见萧筠站在门口张望,一看到他萧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正厅和其他人禀告,“回来了——”
厅内一张圆桌,萧淳和胡氏主位,左边坐着国公府世子萧晟和二公子萧霖,右边则坐着萧筠,萧筠旁边的位置空着,自然是给他留的。
一进门萧淳便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宫内的旨意一出,你母亲就在给你准备晚宴了。”
胡氏面色清冷,也不接这话,萧惕走过来落座道,“去长乐候府了,已在那边用过晚膳。”
这话一出,桌上气氛便是一变,萧晟等了半晌早已不耐烦,见状立时将手中银筷重重一放,“合着你跑去那边府里了?你到底是姓萧还是姓裴?明知道家里会准备,叫自家人好等,却凑到别人面前去献殷勤——”
萧晟虽贵为国公府世子,却不比裴琰有出息,在世家子弟圈子里,也没有裴琰得人望,虽然大家都是一同长大的玩伴,可随着年纪越大,萧晟对裴琰的嫉妒也愈多,平日瞧不出来,此刻言语便尖酸刻薄起来。
萧惕一眼看向萧晟,眼风如刀,萧晟心头一突,仗着父母在此,下颌一扬道,“怎么?我说错了吗?你干脆姓裴算了!”
萧霖是庶子,虽然没说话,可看着萧惕的眼神也有几分不满,他向来是萧晟的马前卒,萧晟说什么他便也跟着认同什么,萧惕凉凉看了他二人一眼,丝毫不将他二人放入眼底,只看着萧淳道,“父亲,我有事和您说。”
萧晟一下子眸子瞪的极大,他发了一通火,萧惕却完全不接话,转而以这般语气和萧淳说话,好似他们其他人不存在似的,萧晟看着萧淳,只希望萧淳狠狠教训萧惕!
然而萧惕道,“去书房说吧。”
说着,竟就这般起身离席了。
萧晟目眦欲裂,萧惕却谁也不看的跟在萧淳身后一同离开。
他们一走,胡氏一口银牙咬碎,萧晟更是忍不住的道,“母亲!您瞧瞧……父亲他……”
胡氏一记冷眼看向萧晟,“你若是有他那般出息,你父亲也会如此待你!”
说完噌的一声站起来,袖子一甩带着仆从离开。
萧筠看着一桌子早已冷掉的美味佳肴,摇了摇头也起身回自己的院子,萧晟一双眸子喷火,本想一把将桌子掀了,可想到才被萧淳关过,到底不敢再放肆,心底却将萧惕嫉恨了上。
……
到了书房,萧淳落座书案之后,看萧惕的眼神并不算温情,“何事?”
萧惕站在书案前,语气还算恭敬的道,“岳指挥使已经回来,不知父亲可曾见过?”
萧淳贵为忠国公,得建安帝信任,如今在户部领差,虽有爵位,可在朝堂之上实权并不多,而他和金吾卫指挥使岳立山早年间同在衡山书院求学,有同窗之谊。
萧淳似笑非笑道,“青州反民案如今正是陛下心头患,国公府有你在金吾卫当差,我如何能和岳立山私见?”
萧惕不置可否,继续道,“去岁青州旱灾,朝廷本拨了十万担库粮赈灾,可这其中却有一半被青州一脉官员私吞,灾民未得安置,这才起了反心,又有人挑唆,才生了大乱,此番去青州,表面查反民,私底下却是为查贪腐,顺带着平了匪营。”
萧淳眉头微皱,目光却沉了两分,萧惕继续道,“岳指挥使带着一份名录回来,其上,皆是从青州知府那里审问得来的贪腐名册,我不知父亲有无牵涉其中,可接下来,陛下或有动作,父亲该早做准备。”
“你要说的就是此事?”
萧淳神色晦暗难明,萧惕颔首,“我不知父亲和哪些人交好,故此提醒。”
萧淳忽而笑了,“你提醒的很好,不过……这些年陛下年纪上来,疑心也渐重,我手中实权也渐少,虽在户部,却也并非主事,拨钱粮的事过了我的手便与我无关,此番如何查也查不到咱们府上,你安心吧。”
微微一顿又道,“金吾卫都尉位分不低,你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置,已经足够惹眼了,接下来一年半载的,还是缓一缓为好。”
萧惕垂眸,很是受用的样子,“父亲教诲的是。”
这般说着,萧惕心底却在冷笑,世家勋贵之间盘根错节,国公府多少年来荣华富贵,底下更不知牵扯着多少人的命脉,他话已至此,萧淳口中却仍然丝毫口风不露,显然对他并不信任,而所谓的提点,也不过是蜻蜓点水假模假样。
纵然是亲生的,可多年来并无父子情谊,而当年的事,到现在也蒙着一层迷雾,那么对萧淳这样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来说,亲儿子或许只是个无法掌控的麻烦。
萧淳望着萧惕,眼底有遗憾有探究,片刻后才道,“以前你流落在外,父亲不知你的存在,如今你回来了,便拿国公府当自己的家,以后朝事上遇着了什么,便来和我说,朝堂之上刀剑无影,你年纪轻轻,不要锋芒太露了,过刚易折,咱们府上荣华了百年,越是如此,越要谨小慎微,你大哥性子冲动,往后,还靠你辅佐他撑起咱们萧氏。”
这话可谓意思分明,他短时间内爬至金吾卫都尉之位,的确能力过人,可他最终,也不过只是辅佐萧晟罢了,萧淳在警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