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蜀中水土素是和暖,鲜少有雪,这日却是天公作美,自晨光初现,便有白雪从天而落,飞过木梁石阶,为缟素掩去几分悲色。马蹄踏着落雪,经过尚未醒来的街道穿过城门,当风在耳边停下脚步的时候,渐渐的,满城的哀恸似乎也归于了无声,在天地之间的皑皑之色中,消融于成都城外一望无际的山野。
他将马系在一旁,伴着渐亮的日光,独自一人走向旷野。积雪很薄,只需用手轻轻一拨,就能看到黑色的泥土。泥土松软而湿润,盈出几分幽微的浅绿,预示着再过不久,就将是又一个暖春。
飞雪中,他走了很久,终于选好了一块土地,蹲下身,将种子小心翼翼地埋下。
朝霞渐渐在天边绽开,城内城外也喧闹了起来。遥遥的,他听到了整齐一致的脚步声,那是即将出征的将士们正在军营中集合,等待主将带他们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
这时,一旁的战马长嘶一声与号角声相应,似乎也已迫不及待的奔赴战场。
于是,他站起身走了过来,先安抚住这好战的马儿,又认真的理正腰间的佩剑,翻身上马,往军营而去。
等从南中回来,花便已开了吧。
逮至辰时过后,天色已是大亮,日光照到玲珑的雪瓣上,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影。比起千里之外的蜀中,江南水土素来更加温柔宜人,雪随风轻落,如尘如絮。深院庭中,仆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主家仁厚,知道正月之中多劳费,故不仅允了他们的假,还给每个人都分了些布绢和米粮,让他们能各自回家过个好年,因而虽是忙碌,每个人脸上都盈着笑意,就连脚下踏起的飞雪,都因这喜气带着几分轻盈。
在这庭院的以西一侧,假山丛木在水潭边相叠,勾出一条通往水榭的幽径。荀攸依栏而坐,手边放着几卷仆人送来的书卷。荀粲就站在他的身前,用余光瞟着荀攸拿起一卷在膝上摊开,细细看完,将竹卷放到一旁。而后再拿起一卷,重复刚才的举动,自始至终像忘记他的存在一般不发一言。就当荀粲终于等到荀攸打开最后一卷时,仆人恰好去而复返,又为荀攸抱来的一堆书卷,荀粲只能讪讪的合上嘴,再次融到这水榭里微妙而诡异的沉默中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新送来的书卷也已被荀攸看过大半。听到水榭外好像又传来了脚步声,荀粲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错了。
嗯。荀攸没有抬头,仅是应了一声,错在何处?
前厅那盏白玉雕花炉,是我打翻的。
嗯。
屋里那幅钟伯伯的字,也是我拿出去卖掉的。
继续。
屋里的那卷《欧阳尚书》
也是你烧掉的?
荀粲噎了一下,想了想道:是我缠着她要看,一不小心掉到火里的。
荀攸轻叹口气,看着书简摇了摇头。水榭中又陷入了如方才一般的沉默。这时,送书的仆人也走了过来,不过这一次,他手中只有薄薄的一封信笺。
先生,北边的信。
放这吧。
是。
仆人把信放到书卷上,而后转身离开。当脚步声由近即远彻底听不见时,荀攸似乎终于看完了膝上的这卷竹简,微微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孩童。
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责之;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以牛,子路受之,孔子赞其德。无有规矩,不成方圆;擅失恩义,恐坠大怨。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但你应该明白,我指的不是这些。城外的竹林里,琴声剑声,你当真觉得我听不见吗?
早知道这位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却与自己平辈的堂兄不好糊弄,却没想到到头来,一件事都没有瞒住。荀粲心中颇为沮丧,但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也只得实话实说:是我扣下那封信,又拦住暗卫,不让他们向你报告的。
为什么?其他几事,尚可以用孩童心软解释。独独此事,让他有些好奇。
之前城中灯会,我无意间捡到了吴侯那妹妹的河灯。荀粲小声说了句,随即又高了声音,我没有擅失恩义,无非是怜香惜玉而已。你看,前天门房喂错马料让马害了肚子,我就没替他瞒着。
一时间,荀攸竟不知是先感慨怜香惜玉四字从这么大的孩童口中说出有多诡异,还是先头痛为何荀粲会觉得,怜香惜玉会比擅失恩义更加合情合理。
这孩子的性子,和文若真是一点都不像。
香炉的事我已经罚过你的婢女了。那幅字,是我临摹的赝品,但仍会从分给她的布粮中扣。那卷《尚书》,罚你教那个做错事的婢女重新写一遍,不许由你代笔。
哦。荀粲耷拉着脸,小声道,那找其他人代笔不就行了。
嗯?
没什么!
至于竹林中的事佯作没听见荀粲的嘟囔,荀攸边说着,边拿起那封信拆开。待看到信中果如预料中一般仅有一张薄薄的帛简时,他不由会心一笑。
仅此一次,随他们去吧。
荀粲又惊又喜:你真的不追究了?
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帛上的字端雅清正,内容却一如其人般将戏谑暗藏,皖城自有琴声清婉,我何必在意竹林间事。等下随我去街上寻几种你父亲喜欢的香料,一起带回去。
回哪?荀粲尚有些没反应过来。
荀攸将帛简细心叠好收于袖中。因着公事繁忙,本来的计划一推再推到了今日。好在檐外的雪依旧轻薄如絮,落地即融,若是用马车快些赶路,用不了多少时日,就可抚平他归心似箭。
我们回皖城。
待这厢买完香料,装好东西,仆人驾驶着马车离开城门时,金乌已掠过正中,展翅向西飞去。蜀中之雪和暖,江南之雪轻柔,皆是绥绥之状,遇光即散,渗入泥土,滋养万物,可在以北之地如冀州,却是寒风卷飞雪千里,纷纷扬扬,遮天蔽日。仅仅是一个上午的时间,城外的雪已积了一尺有余,一脚踏上去,鞋子便全埋在了进去。在这严寒之中,无人有心去欣赏这漫天飞琼,只求能在冻僵之前,寻到一处温暖的栖身之所,好熬过这一年比一年冷的严冬。
取桂枝二两,生姜三两,杏仁四十大枣十枚,附子八片取九升水煮,再放麻黄六两一同熬煮一个时辰。吩咐完这边,刘协又赶忙跑到另一个木棚下,这里的应该都已经熬好了,快盛出来给百姓们分下去。还有
还有那边煮着的姜汤,记得得去了滓放温了再分给百姓。如果有人头晕目盲,就把姜汤换成柴胡汤给他服用。
刘协闻声回望,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倩影。他不禁皱起眉,刚想开口,一根玉葱般的手指先抵住了他的嘴。
赶我回去前先听我说完。曹节歪着头说道,出门之前苍术替我诊过脉,脉象平稳一切正常。我还特意穿了加棉的衣裳,外面披的是和你一样的白狐裘可暖和了,来的路上也一直坐着马车车里烧着暖炉,一点都没冻着,不信你试试我的手。她收回手指,把整只手伸到刘协面前。刘协狐疑的刚要去握,她忽得又把手收了回去,换了另一只伸过来,刚才那只手放外面太久了不算数,你试这只。
比起刚才那只冻得发红的手,这只手的确要暖和一些。但也仅是一点点。
来人,送
我想留下帮你。眼瞧着诸计无用,曹节心下一急,只得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她睁大眼睛,直直的望向刘协。纷扬的飞雪中,黝黑的眸子中映着冰雪,连那恳求之色都闪着晶莹,好像下一刻就会随泪落下。突然,刘协忘记了要说的话,就连棚外呼啸的疾风,似乎也忘记了。
他叹口气,只得把曹节的两只手都拉过来,包在掌心:不许硬撑,累了就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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