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达,大白天的你把门窗关得这么紧做什么呢?
来客是曹丕的心腹吴质吴季重,因才学为曹操赏识。此次南下,曹丕在邺城的一应事物,都是他代为处理的。同为曹丕的幕僚,他与司马懿也算相熟,但区别就在于,在司马懿看来他与吴质的熟悉无非是比点头之交高了一点,而吴质却已把司马懿当作了可以互相打趣的好友。他推门走进来,见张春华也坐在屋中,一怔,随即又笑道:
原是春华夫人在这里啊,怪不得大白天的关门质是不是打搅你们了?那质一会儿再来。
哎,张春华叫住吴质,她暂时可极其不想和脑子不清醒的司马懿再谈下去,季重别打趣仲达了。能劳烦你跑一趟,一定是有要紧的事,坐下快说吧。
夫人让质留,那质也不敢不留了。吴质也不是真的要走,又玩笑了句,便走回了屋中。他将袖中之物放到了司马懿的案上,质代二公子来送件东西。
吴质放到案上的是半块昆山玉。之所以说是半块,是因为玉一般都会做成玉环或者玉玦,而案上的此物却只是环型的一半,两端一边被制成了龙首的模样,司马懿拿起细看,发现另一边则做有暗槽,似乎是用来将两块半环拼成一块玉玦的。
玦与决同音,故送人玉饰若是送玦,便是一刀两断之意。
曹丕让吴质特意来一趟,就为了送给他半块玉玦?
可明明两个时辰前,曹丕还在兴致勃勃地与他说着待闲暇之时去何处狩猎。他哪里又惹到曹丕了?
看司马懿满脸不解,吴质忍着笑,提醒道:仲达别只看那个,还有张帛笺呢。
司马懿依言又将帛笺展开。笺上也不过只有两句灵均的辞: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
这不是二公子写的。曹丕的字虽不及曹操的豪迈,但风骨亦存。这帛上的字,和柔娟秀,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
质本想卖个关子,却没料到仲达眼力这么好。若是二公子知道,心情定能好些。慢悠悠的将张春华为他斟来的茶喝尽,吴质才终于正经了神色,说出来意:
这是甄夫人写的,放在二公子的书案上。二公子命仲达即刻去见他,越快越好。
第152章第152章
建安九年邺城城破,留在城中的袁绍家眷全都落入了曹操手中。祸不及妇孺,加之曹操一直念着与袁绍小时的情谊,所以对邺城里的袁家人也没有太为难,大多都给了些钱放了出去。唯一留下的,是袁绍二儿子袁熙的夫人甄宓。出于避免其他人怀疑曹操在铲除袁家后就要代汉自立的考量,将甄宓嫁给了曹丕。
汉朝风气开放,女子再嫁并非稀事,加之甄家在冀州乃一方大族,甄宓容貌又倾国倾城,性情和柔温婉,自嫁来曹家之后侍奉卞夫人极为尽心尽力。尤其是建安十年甄宓生下曹叡之后,不仅曹丕对曹叡喜爱有加,曹操也极为喜爱这个孩子。总体而言,虽然这桩婚事一开始包含了算计,但之后的发展,也算是和满。
如果袁熙真的死在辽东了的话。
建安十二年,袁熙与袁尚二兄弟逃往乌桓,又在乌桓被曹操击败后,又逃往了辽东公孙康帐下。公孙康见袁家气数已尽,有意结好曹操,便砍下了袁熙与袁尚二人的头颅送给了曹操,曹操投桃报李,勒兵于辽东前,并上报朝廷,拜公孙康为左将军,封襄平侯。
然事实上,公孙康还是多留了个心眼。辽东离中原相距千里,自汉末大乱以来大权皆由公孙一家独掌,在公孙康的父亲公孙度任辽东太守时,自称辽东侯、平州牧,穿戴皆拟于天子。待公孙康掌权后,也曾在建安十二年有意趁着曹操远征乌桓,偷袭邺城,被部下凉茂劝说后才按下了念头。等到袁家二子跑到他这里后,他固然知道从此之后北方已无人能与曹操争雄,却又心有不甘,便砍了与二子相像的两个人的人头,当作袁熙和袁尚的人头送给了曹操。
一开始,袁家二子的确因此保住了性命。但很快,公孙康却又不安起来。在送来的诏书中,连他父亲东征高句丽西征乌桓的功绩都有所提及,偏偏半字未言他斩杀袁熙袁尚之事,送来的封赏中有不少都是中原物件,士兵只道是曹丞相吩咐,言邺城之物当归于邺城之人。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说着,曹操已经看破公孙康的把戏。公孙康一面怀疑身边出了内鬼泄露了消息,一面又担心曹操再兴兵打一次辽东,惊疑之间,他还是决定杀了袁家二子,这样就算他身边埋着曹操的细作,也可以算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袁熙与袁尚二人中,袁尚是个十足的被父亲宠坏的人,见公孙康用别人代他受死之后,就心安理得的在辽东又过起了小公子的生活,甚至还时常想着如何联系袁家旧部,先取辽东,再南下找曹操复仇。袁熙则截然不同,他深知他与弟弟的生死,无非就是公孙康的一念之间继续留在辽东只会是坐以待毙。也亏得袁熙买通了公孙康身边的仆人,听到了曹操派来辽东的使者说的话,才能在公孙康动手之前,带着弟弟逃了出去。公孙康听到二人是往大漠方向逃窜,便没再理会,转身开始全心全意的查找许都的细作。
袁尚死在了大漠中,而袁熙如何历经千难万险回到的中原,则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回到邺城时,形如槁枯,衣衫褴褛,凭着为人抄写书籍才勉强糊口,后来又凭着才学渐渐有了些不大的名声。当时曹丕还在许都,命留在邺城的吴质为他招揽未被启用的可造之材,吴质听到王粲说邺城有一不得志的雅士,便与王粲一起去拜访了袁熙,这才让曹丕知道了袁熙还活着这件事。
袁家早已是冢中枯骨,袁熙又只是孤身一人,千难万险回到邺城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报家仇。在吴质与袁熙各未表明身份前,袁熙曾言他已心灰意冷无心功名,唯一所求便是想带一女子避开繁杂乱世,寻一处山水秀美的村落,耕田织布,了此残生。袁熙虽未明言,但在知道他身份之后,很容易就能猜出来,他所指的女子正是曹丕现在的妻子甄宓。
曹丕当机立断命吴质将袁熙软禁起来,只等南征之后等他回到邺城,再秘密处置。但却不知怎得,曹丕还未来得及回到邺城,袁熙还活着的消息先被随卞夫人来到邺城的甄宓知道了。她深知袁熙必将性命不保,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在曹丕回府之后向曹丕代求情,放袁熙离开。曹丕风尘仆仆回到邺城,听到甄宓开口却先是言及最让他头痛之事,顿时心烦气躁,第一次对甄宓说了重话,两人最后不欢而散。过后,曹丕便在案上发现了玉玦与帛笺。
懿还是原来的意见,袁熙不能留。因为此事与其他政事不同,曹丕叫来商议的,也仅有吴质、司马懿以及意外被卷入此事的王粲。四人坐定,沉默片刻后,司马懿率先沉声道,甄氏不识大体,以此要挟二公子,那么他转头,神情严肃地望向曹丕,她也不必留了。
曹丕面上露出迟疑之色。杀掉袁熙无可厚非,但杀甄宓,他终归是心有不忍。可他也清楚,甄宓既然会送那玦与帛笺给他,便是下定了决心。只杀袁熙,留下甄宓,等于留下了怨气与恨意。他刚因为南下时的种种表现得到了父亲的重视,这个关键的时候,他不敢出一点意外。
杀了袁熙,留下甄夫人,这以后子桓还敢和夫人亲近吗。王粲道。与司马懿的郑重严肃不同,他的话明显更似戏谑,粲到以为,此事不难。只看子桓究竟与夫人还有几分情意。若不过是夫妻之责,那倒不如放了夫人与袁熙离去。若还有情谊,那子桓就得做好美人美则美矣,只可敬而远观的打算了。
司马懿眉头一皱,驳道:仲宣未免想的太过简单。甄氏已嫁于二公子为妻,何有将她送与他人的道理。且就算放他们离开,将来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一定会以此攻击二公子,乃至丞相一家都会因此家门无光。此事无关情谊,只关利弊,而将二人除掉,是风险最小的解决方法。最后一句,他是看向曹丕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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