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言颇有道理,可是如果策与袁绍合作呢?合作的话,袁绍正面攻击曹操,孙策则从背后投机,伺机寻利,也不失为一条好的选择。
可喻怀眸中在听到袁绍二字时滑出一抹嘲讽:合作也要选个合适的热才能保证有所得利。袁绍此人,看似颇有诚意世家风范,实则有名无实毫无大局观,伯符与他合作,只怕会先被他当作棋子卖给曹军削弱曹操实力。再说了,袁本初与袁公路毕竟是兄弟,袁公路的覆灭伯符也脱不开关系,就算袁本初不喜欢他这个兄弟,为了那份兄友弟恭的名声,伯符以为,他会愿意和伯符合作吗?
这是喻怀第一次在孙策面前说这么多话,且字字切中时局关键,让孙策更坚定了自己之前放弃北袭许都的计划。此时的喻怀,虽然面容仍旧苍白,双唇没有多少血色,但却一扫之前身上那似乎挥之不去的病气。那双孙策之前就觉得清亮吸引人的眸子此时更是放射出夺目的光彩,这种光彩璀璨而又锋利,带着极致的意气风发,风流恣意。
若说喻怀是一把吹毛立断的宝剑,那么今日孙策终于如愿等到这把宝剑在面前出鞘开刃,剑身折射出的冷芒令所有好剑之人胆颤不已,欣喜不已。
想到刚才人无意间对自己的称呼从将军到伯符的转换,孙策笃定,他已成功了一大半。他迎着人双眸的光彩,不掩饰自己目中的赞赏: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先生对我孙伯符,对北方战局,对袁本初都这么了解,又不赞成策与袁本初合作。莫非先生是曹操的人?
曹操?呵。喻怀眸中流露出在提到袁本初时如出一辙的轻蔑,但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正对上孙策带着探究意味的双目,立即收了轻蔑,也收去方才眸中诧艳岁月的光彩,一切一切的情绪又被那淡淡的,平静的笑意取代,如同精心制作多年做成的面具,任谁都难以攻克。他轻勾起唇角,声音却流露出一丝不满:方才伯符说不问怀过去为谁效力,现在却又套怀的话。大丈夫言而无信啊。
因为策实在是好奇,究竟怎样雄才伟略的人能得先生亲眼。孙策说道,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补上了句,除了本将军。
噗。喻怀不禁笑出了声。这下,他方才声音中的不满也没了什么意义。他看向孙策,这位比他小几岁的却仍可称为少年的将军,口风也不禁松了。他挑挑眉,含笑道,那,怀给伯符猜个一次的机会。猜对了,怀就改投门户,与雄才伟略的孙伯符共谋大业,如何?
天下割据诸侯那么多,先生仅给一个机会,真是孙策颇是不满,但不满归不满,他也再没了讨价还价的理由。他沉默下来,蹙着眉开始认真思考。
听喻怀的语气,袁绍和曹操他都颇为瞧不上,应是不该是此两人。但他之前又说自徐州南下,看他对背面局势这么了解,应当这话不似作伪。北方,接触得到袁绍与曹操,又独立于袁曹之争的势力
一个名字顿时蹦现在孙策脑海之中。
如此,就全对上了。为什么是徐州,为什么喻怀听到自己谈挟天子以令诸侯,颇为不赞同,不仅是从战略考量,也因为他从前的主公,怕是对汉室是真的有效忠之意吧,所以连带着他,也难改汉臣心志。
先生之前的主公,可是那大汉皇叔刘备刘玄德?
喻怀一愣,随即苦笑,似是完全没料到孙策居然真的一猜即中:看来,怀之前给的提示还是太多了,结果还是把自己卖了。
那孙策喜道,听喻怀这语气,他明显是猜对了。
那,伯符来告诉怀,你用来替代北攻许都渔翁之利的,可是陈元龙的广陵?
第87章第87章第87章
不可信,或可用,亦可杀。
千里外送来的帛笺上,墨香残存,笔锋似刀。
算算时间,镇守在巴丘的周瑜蘸墨落笔写下这九字时,当亦如现下这般,明月当空,夜风徐徐,吹起他将寝前散下的发丝,摇曳的灯火耀的面容愈发俊秀如玉,柔和了往日的棱角,却仍在这横竖勾捺间流露出行于行伍间的杀伐之气。
孙策的思绪由帛笺飘远,过了许久才回了神,又将九字看了几遍,而后将帛笺放入案旁小?,那里面已经积了许多,皆是两人分略两地时相互通信留下的帛笺。孙策曾经和周瑜开过玩笑,说帛笺本就是稀罕物,再加上你我二人的墨迹,若是卖出去定当价值千金,也算得风流佳话。
这玩笑招来的自然只有笑声。这些帛笺,非经非书,又是用过的,能卖个什么价,也就对他们二人,或可当作个闲暇时翻出看看的杂物,寻个念想罢了。
孙策这才发现自己又不知觉间走神了。将小?放回远处,他正了神色,开始从头梳理这整件事。
最开始自己与公瑾在偏道上遇到喻怀,当是伪作巧合的有意之举。喻怀抛得是阳谋,赌他在这短暂的同路而行中,能够让自己对他足够感兴趣,哪怕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想到这个喻怀是某方势力派来江东的人。
喻怀布了阳谋,自己与公瑾则有意将计就计,来看看这喻怀究竟为何而来。同时,自己看出喻怀实际上是重情至兴之人,所以更有自信让喻怀心服口服的转为己方所用。前几日的拜访,这层目的本已达成,喻怀虽然未肯定什么,但言谈间实际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甚至最后开始站在自己角度,为自己这方出谋划策。投桃报李,自己也未死咬住攻打广陵的计划,反正权弟已经在点兵,自己不久之后也会前往广陵,亲自指挥攻打广陵,这一看就明的计划,没必要瞒着一个打算坦诚相对的友人。
自己与喻怀酒酣畅快,无话不谈。隔了些日子,喻怀身体好些后相约着去郊外打了几次猎,猎到猎物,就席地而坐,架柴而烤,或是取山泉为饮,或是互斟上杯带出来的醇酒,谈天说地,好不痛快。
然而,变数就出现在这之后。或是多日未饮酒,今日终于解了些馋,喻怀心情好得很,提出欲为孙策借着树枝卜上一卦。自打见识过于吉这等妖人蛊惑人心的把戏后,孙策就对这种不可验的谶纬占卜厌恶不已,但总不好驳了喻怀的兴致。在直白的表达过自己对占卦的蔑视后,孙策看喻怀在那里摆弄的全神贯注,最后反而倒也起了几分兴趣。
结果,喻怀卜出卦象后,面色却突然煞白,双眉紧皱如川,仿佛从这些枯枝间看出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然后,就是策马而归,一路无言,再去拜访,喻怀一律称病,闭门不见。
那卦象究竟有什么玄机?
孙策自恨对易学实是一无所知,也有点后悔,早知道如此,就算不喜也该在身边留个知晓此物的人的。苦思许久,他仍毫无头绪。最后,只得暂时放下此事,待攻下广陵后再去拜访喻怀。
然而,孙策却未想到,本该在攻下广陵后的再次见面,竟来的这样快。
孙权年少,碰上城府深不可测的陈元龙,哪能讨得什么好,连败几场,仗着兵力的绝对优势才勉强稳住局面,得以继续在广陵城外与城内僵持。收到战报,孙策立即加快了这边准备,最后定下在三日后动军。
细枝末节自有下属处理,孙策无须事必躬亲,又因事务被他紧赶着处理掉了大半,这几日他反而得了闲,有空到街头走走,看看民情。结果,好巧不巧,这刚在街边走了没多久,就见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喻怀正独自站在街上贩马的店家的马棚旁,饶有兴趣的看着马棚里一匹匹马。相比起前些日子,喻怀的身体似乎好了许多,面上没有透着病态的青色,身上也没有披着完全与季节不符的裘衣。他身边,店家正在喋喋不休的讲着什么,待孙策走进了,才听清是在给喻怀介绍着他家的马匹,无论喻怀看向哪一匹,这店家都能扯出些典故名头滔滔不绝,夸得似乎这里匹匹都是千金难买的名驹。
习武之人无人不好马,鲜有人不懂相马。孙策本就想从喻怀这里得到那百思不得解的答案,又听到店家指鹿为马般的话,自是耐不住走了过去,张口便驳道:此马大头小颈,弱脊大腹,小颈大蹄,三羸具备,岂可谓骐骥乎?
孙,孙将军!店家看到孙策,又被孙策驳了句,又惊又惧,身体抖如筛糠,万是后悔自己刚才为了卖个高价的信口开河。好在孙策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挥挥手,他立刻顺势小跑到一旁,再无心管自己卖得卖不出去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