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却是不同。潇湘苑申时日暮将落才会开门,而此时刚到巳时,又是大雪,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除了他们这驾马车,再无他人。
夕雾心中涌起了巨大的不安感。训练多年的头脑让她瞬间意识到:
大雪难行,寥无人迹的街道,是绝佳的行刺之地。
即便这是重兵守卫的许都。
按原路走。她下令道。
刚刚止住请罪之声的车夫闻言一愣,半响才勒住马,却没有掉头:夕雾姑娘,这条路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路又这么难行,一旦掉头,怕是没有一两个时辰回不了府。
夕雾当然知道车夫说的合情合理,但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她,哪怕是多此一举,也不可和自己突如其来的直觉赌:
哪怕是三四个时辰,也马上换
就走这条路吧。
由车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夕雾的话。夕雾连忙放下帘回到车中,果不其然看到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郭嘉。
少爷,我总觉得这条路
无妨。
郭嘉摇头吐出两字,而后似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般又彻底阖上了双眼。刚才短暂的休息显然是杯水车薪,郭嘉面容上的疲倦一丝没有褪去,反而愈来愈深。
夕雾凝望人半响,只觉心疼的更厉害,纵使心中不安愈演愈烈,也不愿再叫醒人。
既然少爷说了无妨,那定是自己多心了。
车夫这次小心多了,哪怕听到了郭嘉那句话也不敢再擅自决定,直到夕雾又探出头让他继续走这条路,他才又松了缰绳,抬起马鞭。
受痛的马仰头嘶鸣一声,又不得不认命的垂下头,拉着马车继续缓缓前进。
可已经晚了。
第一个仆从倒下是无声息的。利剑封断了呼救声,大雪遮住剑光与血色,唯一能暴露的血腥之气也被寒冷凝结,未经过训练的仆从如同蒙目的羔羊,待宰却毫不知情,直到被十几名刺客包围,才惊慌失措的抽出随身的佩剑
然后步他们同伴的后尘。
训练有素的死士与软弱无力的仆从之间的斗争,只会是单方面的屠杀。不过刹那,大雪间便飞扬起赤红,凄厉的惨叫声撕裂天地,入耳心惊胆颤。
不肖片刻,死士已几乎解决了这群无用的仆卫,逼近看似不堪一击的马车。
车中人缓缓睁开,眉间稍带被吵醒的不悦,神情倒是安之若素。
他想为自己倒杯热茶,却乏的实无气力。
一帘之隔的车外,大雪铺天盖地,霜寒天地,和着杀气一次次呼啸着向马车袭来。
然而,大雪对死士的掩护,于?蛸而言,只会更有利。
猎物从来只有在被蛛网缠紧的一刻才会产生威胁感,当?蛸无声息的划破最接近马车一人的喉颈时,自以为行刺已近乎成功的死士们才知不好,然终是失了先机。
夕雾坐在马车外,冷静地看着离马车的这场厮杀。方才,她也可以出手,但她没有,而是冷眼看那些仆从被屠杀,记清因为仆从这些诱饵而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死士的实力。她明确了敌人的情况,才可判断,是否在日常跟随郭嘉的?蛸之外,再唤增援。
显然,没有必要。虽然死士有十几人,虽然?蛸不过五人,但这场厮杀输赢,在夕雾眼中,已是定局。
胸有成竹,夕雾掀开车帘:少爷,半柱香即可。
好。郭嘉声音微弱难察,似是困倦到了极致。
见此,夕雾微微皱眉。正如刚才一样,她心中的忧虑并没有因为车外的定局而消失,反而在看到郭嘉此时的状态后愈演愈烈,然当她欲进车细察时,却突觉杀气来袭,下意识转身拔匕
鲜血从死士颈部迸射出时,忠厚而胆小的车夫的尖叫尚且还卡在喉中。
随手把尸体甩下车,夕雾厉色一扫死士袭来的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五名?蛸未来得及防守好的缺口。
按原本的估算,五名?蛸在,这一缺口绝不可能出现,唯一的可能:
方才面对仆从,这些死士同样保存了实力,来引?蛸出洞。
敌人知晓潇洒,更比预料的要了解?蛸。
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夕雾轻嗤一声,从车上轻巧的一跃而下,干净利落的用匕手割短了碍事的儒裙。待一句守好马车传入车夫耳中时,她已冲到几丈外,灵巧如鬼魅般的倩影掠过之处,血溅长空,无不披靡。
郭嘉身边常留的红袖添香,才是最锋利的一把淬满了毒的匕。
那个缺口无论多大,她一人来挡,足够了!
隔着一层帘子,郭嘉看不到车外的情况,却已经猜到了夕雾的举动。即便这一切皆在预料之中,他也不禁暗暗感叹,夕雾这丫头,终归还是太年轻了。
董承给他喝的那杯酒,有没有三日后会毒发的酒他不知,但显然有让人瘫软无力之物。他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再加上此物,便会如现在这般,连一个指头都乏力的无法移动。
猎物无力反抗,守卫所有的底牌都已亮出,去防范本就是弃子的死士,对于潜伏多时的刺客,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甚至他都不必暴露自己,只需要装作惊慌失措,不小心将车帘扯掉,露出猎物所在的位置
少爷!
箭矢破雪,正中心口。
收回弩,他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一片混乱,犹如看一场闹剧般悠然闲适。
从他住进董承府中,勾起董承与曹操争斗之心,到此时终于顺利亲眼看着这支弩箭刺进郭嘉胸口,筹谋许久,终于成功,他怎能不多在这里欣赏会儿,多贪几晌愉悦,然后再投入到接下来的筹划之中。
今日并非结束,而是此局,真正的开始。
但到最后,他也不过是多看了片刻,便了无兴趣的合上窗,走到屏风后的软榻旁坐下。在软榻上,粉妆玉琢的美人仍因昨夜迷药之效熟睡着。素纱罗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细细描出秀眉凤目的面容上残留着独属于少女的稚气,二八年华不省人事的少女,轻易的就能引得他人心头的些许柔软导致的犹豫。
他当初选择这个女子,一是因为在这潇湘苑里,唯独此间房因为被树遮掩的缘故,乃射出那支弩箭又不暴露自己的最佳之所;二则是因为郭嘉是此女的常客,从这女子身上,他或许能套出更多的情报。
前者已经达成,而后者,经他这么久与这女子的相处,他已经肯定,郭嘉不过是把这女子当作玩物而已,并未透露任何情报。而对于这女子,他也清楚,这样小的年纪,身涉风月,在这乱世,只会是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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