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安静!
被坐在前面的长辈低声怒呵,郭逊和郭贺立刻缩了下脖子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却未发现,刚刚呵斥他们的长辈在转过身后长长叹了口气。
金乌西飞,却始终未有人到来。渗人的安静逐渐被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代替,郭焱那看似沉重实则暗藏笑意的面容也开始变化,李氏看出了他的心思,便低声唤随自己前来的婢女。
你去看看嘉儿是怎了
婢女还未来得及应话退下,堂中的窃窃私语却皆静了下来,李氏抬头一望,见堂中进来一人,看其衣着虽朴素,却器宇轩昂,不似仆人到似侍卫。李氏心有疑惑,却面上不表,仍是端庄贤良的笑容。
郭公,这是我家主人予你的信。
此人虽是敬称郭焱为公,但举手投足间却未有任何低人一等的卑微。家仆迎上来将竹简接下递予郭焱。
见到来人之时,郭焱一愣,暗暗思索片刻便感叹果然郭嘉最后还是用到了]蛸卫。本来他的调查还无头绪,人却主动把线索送上来,真是令他感叹有个好侄子啊。
他暗笑着将竹简打开,才扫到一行字,就重重的把竹简收拢往椅背上一砸,那竹简竟硬生生的出了些许裂痕。一屋子人都奇怪的望向他,他却再无瑕在意,失态的喊道:
让你家主人出来!
实在不怪他反应过大,而是那竹简上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刚好刺中他最敏感的神经,那是他拼命想要隐藏的事情。
不能留,郭嘉,其他知情的人,都不能留!
郭公真是好大的脾气。只见一人缓步进了大堂,却并非是郭焱以为的郭嘉,而是一位他未曾见过的陌生人。此人墨衣玉冠,袍上用暗绣着黻纹,嘴角是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却为让人的面庞变得柔和,反而更添威严厉色。自他走进来起,堂中之人都莫名的感到背上的压力,就好像是这仅仅站在那里的人,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霸气。
郭焱心惊,难道郭檩竟网罗到了这样的人不,这种气魄,这份风度,哪可能会甘愿屈居人下受人差遣呢。
请问贵客是何人?来我郭宅前也不唤仆人通传一声。没有刻意之下,郭焱的话语却已经客气了许多,前作为家主的盛气凌人的气势,也下意识的就淡了下来。
曹操眼皮微抬,乌黑若深不见底的渊潭的眼珠一转,目光轻飘飘的落在郭焱的脸上。这完全是上位人看卑贱之人的目光,轻蔑之情显而易见。这么多族人看着,却被人一点情面都不给,郭焱面色逐渐涨红,紧攥的双拳几乎要出血。正当他总算忍不住要发怒之时,却听对方轻笑一声,道:
吾姓曹,单名为操,字孟德,近日客居在郭宅别院中。
曹,曹操?!
那住在别院的竟然是这个人!
郭焱顿时想起,似乎之前听说过郭檩与曹家有来往,但他一直以为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而接触的曹家也不过是末端的枝干。可如今,却是曹操,毫无疑问的曹家人。
先不论曹家如何,但是曹操此人,就足够让他们忌惮了。任谁都忘不了曹操当年生生用五色棒打死了蹇硕的叔父蹇图一事,也忘不了曹操当济南相时杀掉的那一大帮人。曹操和他父亲不一样,或者说和一般的他这个家世的人都不一样,为人遇到某些事情霸道的厉害,完全不知道何为留情面。
原是曹公子。定下心神,郭焱笑容逐渐浮现,纵使他还紧紧握着那卷竹简,却是已经理清了当下的局面,只是,这是郭家的家事,还望曹公子不要插手。
最初的震慑过后,郭焱已有了自己的考量。
自打曹腾去世之后,曹嵩为人中庸守成,曹家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他在不得已要放弃与曹家联姻也没有那么不舍。更何况如今朝中仅有曹嵩一人任官职,曹操闲赋在野,真论起这方面的身份比他其实低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曹操此人出现在这里,他思索片刻,猜到应当不是曹嵩的主意,一个主张韬光养晦的人,是不会随意插手世族内部的家事的。
换句话说,站在这里的,只是曹操,而非曹家。
那么,他其实也并不需要那么忌惮对方的实力。如今一屋子的人看着,他怎么可能被对方说一句就改口放过郭嘉,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告诉竹简上有不可告人之事吗。
而且他期待的东西近在咫尺,他不可能放弃。
彻底想通了这些,郭焱调整了一下神情。接下来的话,应该说的更硬一些,最好能让曹操认识到此事与他无关,反而会惹上麻烦。待今日之事了解,再私下与他交涉,许下重金让他交出手中的东西收手。
对方的表情变化都尽收入曹操眼底,他仍保持着得体有礼的笑容,并故意收起刚才可以展露的气势,眼珠微转向身后,果不其然看见那自己特意请来之人。
孟德不可插手,那若是袁某,可否冒昧插手郭公的家事?
来人缓步踏入厅中,他头戴紫玉冠,身佩玉环香囊,纵使是外袍的边角用的都是明黄缎捻金丝,可谓是价值千金。与曹操此刻内敛不同,此人举手投足间皆是张扬贵气,纵使作揖的礼节毫无差错,也并未让人有得到敬重之感,反而只觉己身之卑微。
冀州袁绍,祝郭公安好。
片刻之后,留下已呆怔的郭焱,袁绍与曹操翻身上马,出了郭宅。
午后的阳光尤为灿烂,为骑马前行的二人洒上的光辉使他们更添英姿飒爽。一边前行,袁绍一边随口和曹操闲聊:你和那郭家的小子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麻烦帮他处理家事?
见过几面罢了,那郭焱做的太过了,看不过眼而已。曹操笑着将前因后果一语带过,不过这次还多谢本初兄来相助了。
举手之劳,就当我还了你当时帮公路摆平那新娘子家人的人情。袁绍对曹操的谢意随意摆手,完全没把刚才当回事,不过你刚才又何必把那个什么柳荷推出来顶替罪名,直接把郭焱送交官府便是了。
总归是世家,我无心再与这些人闹的太僵了。
哈哈,有我袁家呢孟德你怕什么。袁绍十分仗义的拍拍曹操的肩,见曹操却没回应他,顿觉无聊,一瘪嘴又转了话题,不过说实在的,郭家真正的主支近些年早奉行韬光养晦之策离开颍川,迁至晋阳了,留在阳翟的这支不过是守着老宅,便妄称主支,就算毁了也不会掀起什么大波浪的。
如今朝中混乱,真正的百年大族都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皆都恪守己身,不求抓住让人抓住把柄。也只有像阳翟郭家这支这种急于提升自己地位的小族,才会如此没有脑子。待看着吧,就算不是今日之事,他也长久不了。
曹操点头笑笑,却未置可否。正如袁绍所说,如今百年大族都重韬光养晦,但换言之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明哲保身,待看清时局后再决定将家族的前途压在哪一方上。郭焱此时行事,未尝不是看到了这点。这说到底只是郭家内部之事,今日他和袁绍插手,真较真起来的确是逾矩,若不是袁家曹家相对于郭家门第高出太多,又有郭嘉搜集的消息威慑,想要让郭焱收手,未尝不是难事。
当然,还有一点,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真让郭家乱了,对郭嘉也没有好处。所以他告诉袁绍的也只有,那份竹简里写的是证据,而非秘闻。
想到这,曹操暗笑自己这回可真是多管闲事到底了。不仅帮郭嘉威胁了郭焱,听到流言还特意遣人去清理源头,不怕欠人情请了袁绍来,最后还替郭嘉考虑帮他找到一种虽然不甘却最佳的解决办法。最关键的是还不是郭嘉亲自恳请他帮忙,将来他想讨人情都不方便张口。
这要说只是因为祖父与郭檩有些交情,或者是还这些天借住的人情,曹操自己都没办法让自己相信。可真要追究自己到底为什么明知道是对方有意为之还要帮忙,曹操则是始终理不出头绪。
就当是看人刚刚失父孤立无援又病倒在床上可怜吧。
曹操最终得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靠谱的理由。
对了,曹操又想到件事,我记得神医华佗是不是在你府上,若是他得空,请他来郭宅替那小公子看看病。
袁绍十分怪异的看了曹操一眼:你和郭檩到底什么关系,帮了这么多还不够?
好人做到底,有劳本初兄了。
成吧,但华佗已离开我府上了,云游四方,我看是否能遣人寻到他,请他去郭宅。郭嘉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人物,死活都无所谓,但既然曹操拜托他,他便做个人情,当然这全是看在曹操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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