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察觉目的地的时候阑珊也明白了,之前姚升说过市面上出现了比工部营造的弩机更出色的类型,阑珊本也猜测工部一定也开始了应对之策,如今见温益卿带自己来军器局,便明白多半是为了此事。
果然,军器局的展司局一眼看到温益卿,忙飞跑着迎了上来,深深作揖:“郎中大人。”
温益卿道:“展大人,你的机弩怎么样了?”
展司局陪笑说道:“郎中催的急,我们又怎么敢怠慢呢,只不过还求郎中替我们跟尚书求求情。”
温益卿打量着院中忙碌的众人:“尚书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给你求情,只怕我也跟着挨训,不过……”
他笑笑,看了身旁阑珊一眼:“舒丞说话,只怕反而比我管用,你怎么不去求?”
展司局早看见阑珊是跟着温益卿来的了,猛地听了这句,如得了救星,忙拱手道:“舒丞,失敬失敬!向来久仰,只是最近忙的不可开交,虽大家都在工部,却竟未曾谋面过。”
阑珊忙道:“展大人客气。”
工部军器局也算是个要紧的部门,这展司局武将出身,祖上是有军功的,原不把阑珊这种文绉绉的后进看在眼里,可如今给催怕了,便忙请了他们到公事房内落座。
展司局又将才研制的弩机拿出来给温益卿跟阑珊过目,道:“这两把,一把是外头的,一把是咱们改造出来的,其实已经相差不远了,可尚书要的是远超过……这就有点儿难了!尤其是时间这么短!”
温益卿道:“望山做了改造虽好,可总不能跟着别人亦步亦趋,若别人再精进呢?咱们岂不是仍旧被动,所以尚书的要求并不过分。”
阑珊虽给言哥儿也做了一把简易的弩机,但这些毕竟不是她擅长的,当下小心拿起一个来比量着:“还是很重啊。”试着举了举,生恐拿不住摔坏了,便又赶紧放下。
展司局正对着温益卿苦笑,听阑珊这般说便笑道:“这是自然,这通体是红枣木的,厚实沉密,次一点才是棠梨木,望山、悬刀,钩心处又都是铜制,自然沉的很。”
且她看着就不是习武之人,娇怯怯的,拿这种东西自然吃力。
阑珊笑道:“当初我看到姚大哥的那个,比这个倒小。”
展司局一愣,然后陪笑问道:“舒丞说的是大理寺的姚寺正吧?是,大理寺因为出外差较多,又不是军中人,所以特制给他们的是形制较小便于携带的。”
阑珊点点头:“那这个是军中所用的?”
展司局道:“不错。”
阑珊想了想:“若是军中所用,准头好像不是最重要的,倒是射长跟杀伤最为重要?”
展司局愣了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皱眉不语。
两人说话的时候,温益卿就在旁边听着,他是坐在桌边的,当下随意将那把弩机拿在手中。
阑珊得双手举起来的弩,他居然单臂轻易操作,只见温益卿电光火石间张弦上箭,拉望山,带钩心,箭滑入箭槽的瞬间抬箭瞄准。
动作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漂亮的很。
阑珊正看的目瞪口呆,可那声赞叹还未出口,就发现了温益卿瞄准的对象,赫然正是自己。
因为并没有想太多,阑珊还不觉着如何,只是觉着他是不是选错了对象。
倒是飞雪反应甚是快速,身形一闪便挡在了她的跟前。
“温郎中!”飞雪皱眉沉声。
温益卿静静地瞄着不动,却见从飞雪身后,是阑珊探头出来,眼中是惊疑不解。
展司局方才正出神,此刻总算醒了过来,他定睛看了看,便笑道:“不妨事,温郎中并没有扳着悬刀呢,不会射出来的。”
飞雪却仍是不动,只盯着温益卿。
温益卿扫了眼她身后的阑珊:“怎么,怕我杀了你?”
他笑了笑,把那把机弩轻轻地放回了桌上:“能冒险用圣孝塔一搏圣心的人,胆子会这么小?”
飞雪见他放了弩,这才又后退了出去,可仍是盯着温益卿一举一动。
展司局便叫人进来,把两把弩机先收了去。
阑珊则道:“温郎中,这毕竟是致命的武器,生死攸关的,你没事儿能不能别对着人?”
温益卿淡淡道:“有什么可怕的,你难道就没经历过生死?”
这话似有所指,阑珊不由看向他。
温益卿却又看向别处,似喃喃自语般:“我却经历过,不,应该说是正经历着。”
阑珊终于还是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出军器局的时候,展司局私下里同温益卿低语了几句,说话间频频看阑珊。
阑珊等在门口,却也不以为意。
不多时温益卿走了出来,沿着墙根往营缮所的方向而行,过月门的时候,温益卿忽然问道:“那颗药,是你拿走了?”
阑珊转头,却见温益卿脸色平静的过分,他道:“你应该发现了吧。”
“发现什么?”
“那药是什么东西。”
阑珊竟觉着喉头微微苦涩:“那你还在服药吗?”
温益卿摇头:“没有。”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忽地笑道:“我现在就像是在做梦,舒阑珊,你告诉我,我现在是醒着,还是梦着,是活着,还是早就死了?”
阑珊突然醒悟,他带自己去军器局,不过是个幌子,他兴许根本没指望她在弩机的改造上帮忙。
片刻沉默后,阑珊道:“温郎中,人生如梦,你又何必说这些颓丧之语。真正曾在生死关头挣扎出来的人,是不会说这话的。”
温益卿皱眉问道:“那你告诉我,真正在生死关头挣扎出来的人,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