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营缮所,王俊拿了修复十重塔的图纸来给阑珊看,她哪里有心思瞧这个,王俊见她无意细看,便陪笑道:“如今江所正不在,舒丞你同我一块儿代理营缮所事务,好歹过一过眼。要知道这圣孝塔已经修过一次却出了这种事,倘若还……不可不防啊。”
阑珊只好先看图纸,看了半晌,觉着中规中距,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只不过看着这图样的时候,耳畔忽地又想起张恒的话:“你说这年前才修了一次就出事儿,就算修的跟原先一模一样……也难抵这次受得气。”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在哪里失掉的圣心就在哪里得回来……”
阑珊扶着额角,心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
正要仔细想想,外头道:“尚书大人回来了!”
阑珊听了忙起身,便往杨时毅的公事房而去。
正堂的院子里,不少又来回事情的本部官员,阑珊不便入内,就只找个僻静地方先行等着。
等到众人陆陆续续回完了事情,已经是小半个时辰过了。
阑珊在墙根儿下站的腿麻,挪着步子进了院内。
公事房中,杨时毅握着笔,似正写着什么,透过窗户瞧见她满腹心事犹如蜗牛似的低着头慢步入内,手上不由停了下来。
等阑珊进了房中行礼完毕,杨时毅道:“你想好了?”
“是……”
“本部堂却也想好了。”
“嗯?”
阑珊正是心头沉重的时候,听了这话不由抬头。
杨时毅淡淡道:“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去意已决,又把老师也抬出来,师道大于天,我自然不便强逼于你。所以,我可以答应你的辞官请求。”
“啊?”阑珊发呆,意外,真真的意外。
“啊什么?”杨时毅扫她一眼又垂眸:“这会儿你不是该欢呼雀跃吗?”
“大人,”阑珊踌躇,终于道:“荣王殿下给那个非乐咬说是幕后主使,大人怎么看?”
“此事是刑部跟大理寺的差事,跟我无关。”他口吻淡淡的。
阑珊给堵了堵:“那……”她终于把心一横,“我能不能、私下里请教师兄一个问题?”
自打相见,这还是她第一次叫“师兄”。
杨时毅手上停下:“嗯?”
阑珊清了清嗓子,又走前两步:“荣王殿下在这次事件中失掉了圣心吗?”
“那怎么呢?连犯两忌,寻常之人难以做到的事情,荣王殿下也是不易啊。”语气里多了些许笑意。
“那……若是要重新得回圣心,该怎么做呢?”阑珊小心翼翼地问。
张恒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但他不肯明说,而在阑珊看来,整个京城内若还有第二个懂目前该如何应对的人,那非杨时毅莫属了。
她只能求救于他。
杨时毅看着她长睫之下亮晶晶的眼睛,显得有些可怜,乖巧,无辜,无害。
突然想起她狂怒着扇温益卿耳光的情形,那副架势,像是能将温益卿直接打死或者咬死。
真是……
杨大人不言语,阑珊很担心他一言不发地就轰自己出去。
揪心的等待中,杨时毅终于开口,他平静地说道:“本部堂不是荣王,不能忖度他的做法。但既然问话的是你,我倒是可以从你的角度回答这个问题。”
阑珊忙道:“请师兄指教!”
杨时毅唇角一勾:“你是工部的人,自然是尽自己职责。营缮所不是开始着手圣孝塔的修复了吗,你觉着,目前的设计图样,会让皇上满意吗?症结从何而起,那就从何处着手解决。”
阑珊愣住。
此时张恒的那句话又在耳畔响起,逐渐地竟跟杨时毅这句重合在一起。
她隐隐地像是摸到了解开症结的关键一角。
但杨时毅云淡风轻地将话锋一转:“不过你辞了官,很快就不是工部的人了,所以跟你说这些也没有用。”
阑珊忙叫道:“大人!”
“怎么?”
“我、”阑珊张了张口,有些窘,“我、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就是说,你不想辞官了?”
“是!”
“哼,”杨时毅冷笑了声:“那你是为何改变主意的?心血来潮吗?觉着好玩儿?”
“我……”
“舒阑珊,”杨时毅淡声道:“辞官这种事,不是拿来说笑的。”
“我知道。”当初她的确是想一走了之,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