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阑珊身上转开,温益卿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沉稳:“从各地紧急调运的木料都是有数的,少不得还得补上,再加上运送的人工等等。”
“原来杨大人是想让驸马来要钱啊,”赵世禛揣着手笑了起来,凤眸的眼尾随之摇曳似的。他瞄了眼人群中看着格外纤弱的身影,总算赏光的转头看着温益卿道:“杨大人跟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户部总不会一点也不出吧。”
温益卿皱眉:“殿下,上次为了造海船,户部已经拿出一大笔银子了,就算关系再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要杨大人勒死李尚书吗?”
赵世禛仰头笑了两声:“哪里就勒死了,只不过大家都把腰带勒紧一些,少不得先同舟共济……”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世禛的目光自然而然又扫向了下面。
只是这次他的视线扑了个空。
赵世禛有些怔然,脸上的笑也有凝固之势,目光如同一阵落地秋风般毫无章法的乱扫,终于重新找到了她!
温益卿看他脸色有异,也随着往下看了眼,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却见阑珊正转身向着河堤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怎么了,阑珊正微微俯身,手捂在唇边,单弱的身子在风中颤抖,就像是花枝迎着狂风,细细的腰肢像是随时都会折断。
赵世禛眉头微蹙着往前一步,手竟扶在了城头的墙垛上,仿佛是想要离她更近些看清楚,或者是在担心什么。
温益卿看着阑珊踯躅独行的身影,迟疑片刻:“殿下……”
但荣王殿下的注意力显然已经完全地落在了阑珊的身上,他甚至忘了自己想对温益卿说什么。
当看着阑珊缓慢地爬上河堤的时候,赵世禛一撩身后的斗篷,整个人飞也似的往城墙底下掠去!
“殿下!”温益卿大为诧异,但这一声显然没有任何效果,因为在他眼前,荣王殿下的身影已经急若流星般往阑珊的方向疾奔而去。
在这时候温益卿还不知为什么赵世禛的反应会有这样大。
他当然清楚是为了阑珊,但是……何至于就如同奔命似的?
直到阑珊上了河堤,被狂风推拥着,衣袂飘舞,她整个人也渐渐显出岌岌可危的样子的时候,温益卿总算醒悟过来!
他吃惊地往前一靠,手紧紧地按在墙垛上:“舒丞!”
城墙上的风很急,他的声音出口,就给狂风卷走了。
温益卿大叫:“舒丞!舒阑珊!舒阑珊……”他声嘶力竭,却发现阑珊根本就听不见他的呼唤。
可是就在意识到她有危险的这时候,心突然跳的很急。
在踉跄转身下城楼的时候,温益卿猛然体会到了刚才赵世禛的心境。
事实证明了赵世禛的预感是一流的。
或许说那不是预感,而是一种天生敏锐的直觉,以及对于她的……发自内心的关切。
赵世禛抱着阑珊,那边儿高歌早把他的马拉了来,赵世禛抱着人翻身上马,打马穿过城门楼,直奔驿馆返回。
他感觉阑珊软软地倒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想起早些年他还小的时候,母妃身边曾养过一只鸳鸯眼的临清狮猫,母妃极为喜爱那只小猫,因它的两只眼睛颜色不同,便唤它“碧玉奴”,不管是面见妃嫔还是游弋花园,常常都要抱着那只可爱的小猫。
碧玉奴天生对人喜欢亲近人,一旦赵世禛去了母妃宫中,它就会喵喵叫着凑过来,把毛茸茸暖呼呼的脑袋在他的腿上蹭,希望人抱抱它。
他小时候唯一曾爱不释手的,大概就是那只狮子猫。
因为格外喜爱,所以对于那只小猫的离开,也格外的记忆深刻。
有一天他到母后宫中,发现碧玉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起初赵世禛以为它是调皮睡着了,上前逗它却不动,当他满面笑容地将小猫抱在怀中的时候才发现,它浑身软绵绵的……竟然是、已经死了!
灿烂的天真笑容在瞬间转做无法形容的惊恐。
那日皇宫中传出了五皇子的嚎啕大哭,那应该也是赵世禛这辈子唯一一次失控的嚎啕了。
但是今日他抱着阑珊,却突然想起那天怀中抱着狮子猫时候的感觉。
“舒阑珊,你给本王好好的!”他打马往前疾驰,一边咬着牙:“你给我听好了,不许你有事!不许在我跟前有事!”
赵世禛策马从造船局跟前狂奔而过的时候,江为功正从木材厂回来,听见马蹄声如雷忙抬头看去:“啊!是荣王殿下!”
江为功惊喜交加,只是看荣王来势很快似有急事,他自然不敢上前打扰,直到赵世禛擦身而过的瞬间,江为功突然间发现他怀中竟还抱了一个人!
“那、那是……”江为功身边的副手也看见了,惊愕地说道:“怎么看着像是舒丞!”
江为功站在原地愣了愣,想起阑珊早起时候那浓重的鼻音,以及她格外有些憔悴的脸:“不好!”
江所正脱口叫了声,急急忙忙把手中的各种图纸以及做好了的榫卯模型等都塞给身后副手:“给我拿回去,我得赶紧去驿馆看看!”
不等副手说话,江为功撒腿就跑。
江为功撒腿往驿馆去的时候,身后高歌跟诸侍卫等也跟随而过。这一队伍才浩浩荡荡地经过,很快的,又有一队人马飞驰而来,这次马车却是停在了造船局的门口。
老杜闻讯慌忙赶了出来,却见跟随温益卿身旁的一名长随将温郎中从马车里抱了出来,温益卿的脸色雪白,唇角的鲜血显得尤其刺眼,他的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江为功不知道造船局里也乱成了一团,只顾飞奔到驿馆,门口侍卫急忙拦着:“什么人乱闯!”
“我我,我是工部的江为功,我看到荣王殿下才抱了小舒回来……他是不是出事了?我过来看看!”江为功有些语无伦次。
侍卫们见他认识阑珊,有些迟疑,正好门内高歌还没有进中门,闻言回头:“放他进来吧。”
听了这句侍卫们才敢放行,江为功连连道谢,急忙一路小跑冲到里头:“高大人是你,多谢!小舒怎么了?”
高歌说道:“舒丞像是病了,先前在河堤上差点儿给风卷下去,多亏王爷及时救了。”
江为功简直窒息,捶胸顿足地说道:“我就知道他病了,我问他偏还不承认,说什么睡得不好才是那个声儿的!病了还不老实呆着,居然还主动跟我要求去什么海沿上,生恐温郎中怪他偷懒,平日里看着倒是挺聪明的,怎么这时侯变得这么傻气!”
高歌在旁边听着,眉头也跟着皱了皱:“是啊,有些人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
江为功的抱怨像是直接从心口里飞出来一样,听到这里便忙又问:“他真的没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