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品倒罢了,少有一模一样的,可银子这种东西,又没写了谁的名字,满天下的都一个模样,除非拿到现行或是有什么文字凭证,不然哪怕时候抓到罪犯,往往只有两个结局:
一,钱财早就被挥霍一空,无法追缴;
二,谁也没办法证明钱财来历。
所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中小额经济案件都是刑侦人员最头痛的类型之一。
“后来那人私底下辗转找到我,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至少把船要回来。”
对生活在水边的百姓而言,船就像是农户的牛一样,根本少不得,若是没了船,那家人可真就要喝西北风了。
晏骄问道:“你要回来了?”
高崎先飞快的看了庞牧一眼,似乎有点心虚,不过还是老老实实道:“因我时常不在家,家中只剩老弱妇孺,那家人平时就对我家十分照顾,我听说此事后也是怒气上头,当日就去找王文斐掀了桌子。”
晏骄:“……”
谈话进行到这一步,她也早已想明白今晚高崎为什么会过来了。
其实早在高崎单独作为渝西府官员代表前来时,她就应该有所察觉:如果王文斐真的将衙门抓成铁板一块,开了一言堂时,高崎连城门都不会出。
庞牧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你这个脾气得改改。”
高崎本能的起身抱拳,“是。”
说完之后,他又重新坐下,浑不在意道:“不过下官也想开了,左右他也不会在渝西府待一辈子,混了资历也就走了,下官倒也不怕。”
庞牧和晏骄都给他铜豌豆一样的姿态逗乐了。
高崎也跟着笑了一回,又道:“下官知道这事儿指望不上王文斐,就点了手下几个信得过的弟兄,花了大半个月去寻那些水匪的踪迹。”
“那些人也不干正事,整日不着家,只在芦苇荡子里晃荡,行踪不定,十分难找。后来还是有人发现其中一个叫孟老三的,在城中百花楼里有个相好,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就来一趟。”
底层罪犯目光短浅,只求一时快活,得了财物之后往往都会在极短时间内挥霍一空,而去向也基本上只有黄赌毒几大样。考虑到如今大禄朝早已禁毒、禁赌,孟老三似乎除了去嫖娼之外也没什么额外的消费方式。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他们目光短浅,不然万一真要有个狗头军师长远规划,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几年休养生息,说不定现在都够造反了!
“嗨,也不能算相好,”说到这里,高崎突然自己纠正起来,“那百花楼也算城内上数的青楼,附近交通又便利,往来多有达官显贵,孟老三那样的匪盗着实不算什么。”
晏骄秒懂:感情孟老三就是到最后一无所有的舔狗呗!
庞牧抓到关键点,“所以,他总是在干了一票大的之后,才能用赃款赃物作为敲门砖,踏入百花楼的门?”
“还是公爷懂!”高崎由衷赞道。
庞牧本能的朝晏骄摆手以示清白,又哭笑不得道:“我懂个屁!猜也猜出来了。”
高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马屁拍的不对,忙朝晏骄作揖,“正是,那叫菡萏的女支女只爱钱,平时孟老三在门口晃荡,头一个要喊龟公打手的就是她。可每每孟老三有了银子,最热情的也是她。”
晏骄正色道:“还真是一位立场坚定的女子。”
这就是职业操守啊,老娘只认钱!
高崎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下官摸清楚规律之后,就带着人埋伏在路上,将孟老三痛殴一顿,逼着他交了二百两银子出来……”
庞牧笑道:“你倒是机灵。”
若是直接逼着孟老三还船,事后受害人少不了被报复,倒不如只要银子,没准儿他还以为碰上黑吃黑的了呢,想报仇都找不到目标。
高崎嘿嘿笑了几声,道:“因着那回的事情,下官不仅知道孟老三的入城规律,还知道他和几个匪盗头子的家人。”
“唉,说来惭愧,下官空为一地司马,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惭愧,惭愧。”
他本想带人端了贼窝永绝后患,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手下要船没船、要人没人,竟是个光杆司令……
庞牧摆手,“非你之过。”
他想了回,详细了问虎狼潭水匪的人员和武装情况。
“虎狼潭有五个头领,五六十喽啰,十多条小船,都是要钱不要命的水中好手。”高崎道,“连着老窝里洗衣做饭并各色杂物的,少说一百多人。”
“额外城内定然还有人帮忙销赃,甚至是帮忙放风的。只怕,只怕那几个官儿也未必清白……”高崎挣扎半天,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渝西府倒还罢了,府衙并不直接靠水,王文斐将事情推到下面地方官员身上倒还勉强说得过去。
可邻水的那几个州县呢?他们当真对此一无所知?真就甘心那些水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可若是知道了,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送走高崎时,丑时已过,晏骄揉了揉眼睛,“还等吗?”
庞牧替她捏捏肩膀,摇头,“走吧,回去眯一眯。”
都到了这会儿了,想来的早就来了。
剩下的,只怕是够呛了。
林咏暂且不表,薛路瞧着懦弱胆小,可反而是最不可能开口的。
若他承认本地有水匪,就相当于站在了王文斐的对立面,变相承认自己失职,尤其还牵扯到几人失踪,即便朝廷会放过他,王文斐也不会。
可如果死咬着不放,万一庞牧只是虚张声势,查不出来呢?
或者,即便真的事发,他还能豁出去拼一拼王文斐这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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