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当即领命而去,乘着夜色几个纵身,眨眼消失在黑幕中。
顾宸舟和祝萧绿齐声道:“公爷是担心他要逃?”
“说不准,”庞牧眉头微蹙,“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又有山中潜行的本事,若果然是他,又听见了动静,说消失也就眨眼的工夫。”
次日一早,祝萧绿果然下签子传了杏仁第二次来衙门问话,妮妮也跟着来了。
杏仁自己倒显得很平静,只十分严肃的叫妮妮家去,妮妮哭着不走,两个眼睛桃子似的红肿。
娘儿俩拉扯间,波疆也被堵着嘴带了过来,母子两人乍一见面都惊了一下。
晏骄示意许倩上前将杏仁和妮妮分开,“你儿子认罪了,可我总觉得哪里有纰漏,所以请你来问个话。”
她一开口,波疆额头的青筋就暴起来了,一个劲儿的往前冲,可惜被早有准备的宋亮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杏仁果然抢道:“大人,他撒谎,是民妇杀的!”
堵着嘴的波疆几乎是从胸腔里憋出来几声嘶吼,然后人就挣扎着顺到了地上,一个劲儿的用脑门磕地,三两下就肿了。
晏骄朝宋亮一摆手,“把人带到里头去。”又指着相反的方向,对另外一名衙役吩咐道,“来啊,将疑犯杏仁拉到那间屋里去。”
情绪崩溃是案情突破的最好时机,今天必须把这娘几个单独问话。
妮妮大哭,站在原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往东追两步,又猛地朝西撵几步,可结果哪个都救不下来。
她站在院子中间满面茫然和无措,伸出去的两只胳膊微微颤抖,显然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咋了,这又是咋了?”正在此时,葛大壮竟也赶了过来,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儿语无伦次道,“不是问完了吗?咋,咋又来?”
他本是要去放牛的,可走到半道却有邻居追上来,说他婆娘女儿都被捉到衙门去了,看样子有大事发生。他吓得半死,当即连牛都顾不上要了,憋着一口气冲了过来。
听见动静的妮妮终于找到发泄口,三步并两步冲过来,哭着冲他又踢又打,“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我恨死你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娘……”
葛大壮任她打,整个人都懵了,最后还是许倩上前用小擒拿手将发疯的妮妮按住了。
院子里的其他人谁也没动,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这对父女,可葛大壮还是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脸上被妮妮抓破了几处,几道细细的血痕顺着蜿蜒而下,他却顾不上擦,只是失魂落魄的蹲到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虚空,抱着头翻来覆去的道:
“咋会这样,咋就这样了?不能,不能啊……”
妮妮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忽然狠狠咬了许倩一口,然后连滚带爬的往晏骄脚下冲,“大人大人,是我,都是因为我,是唔唔唔!”
竟是葛大壮被火烧了似的从地上弹起来,猛地蹿过来捂住妮妮的嘴,自己却又急又快的磕头,涕泪交错的哀求道:“大人,大老爷,俺不报案了,不报了,俺不报案了中不中?求求恁都别查了,别查了啊!”
“俺不报案了,都别查了啊啊啊!”
说到最后,他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已经没了娘,不能再没有这个家了!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如果,如果之前不去认尸……
可惜人命关天,没有如果。
杏仁、波疆、妮妮,这三个知情人显然都在保护某个或者某几个人,而第二天傍晚大家就确定了那个被保护的是谁:
卓曦。
衙役上门之后他就迅速去城中粮店补充了米粮,然后牵着两只狼狗进了山。
小八悄悄跟着,就见他既不做记号,也不在意中途出现的猎物,且又一个劲儿的往深里去,当机立断,就要上前拿人。
谁知卓曦还真是个好猎手,小八刚一动就被听见了动静,头也不回抬手就是一箭。
所幸小八艺高人胆大,半空中强行扭腰,脚往旁边树干上借了力,当空还了一箭。
嗖的一声破空,肩头穿过卓曦的皮袄却没伤到皮肉半分,箭头直接没入树干,当场就给他钉到树干上了。
主人遇袭,卓曦养的两条狼狗就发了疯,呜呜叫着朝小八左右包抄而来。
他本十分欣赏这两条健硕机警的狼狗,奈何什么猛兽都比不得自己的性命要紧,且这种极具狼性的狗一旦认主就绝不可能再被他人驯服。
小八叹了口气,连道可惜,刷刷两箭就给射死了。
卓曦被绑到二堂下跪了,晏骄和庞牧等人见了,都叹果然是副好身板。
七年前他十六岁,照这个身板和身手,杀人埋尸确实有实现的可能。
既然早在一开始就把案子交给旁人代劳,此刻顾宸舟也不争功,径直去下手陪审坐了,且看那夫妻二人审案。
庞牧语出惊人道:“当年你为何不自首?”
卓曦倒也是个好汉性子,也不狡辩,只是冷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是炤戎流民,死的却是汉人,难不成汉人的官儿反而要护着我?”
这就是直接承认动手杀人了。
庞牧摇头,指着下头顾宸舟问道:“你也在城中住了七、八年了,可曾见他偏袒过谁?”
见他提及顾宸舟,刚还刺猬似的卓曦却瞬间软了棱角,有些沮丧的垂了头,“谁又能未卜先知……”
再说了,他终究杀了人。
庞牧颇爱惜他仗义痛快的性子,此刻倒有些不忍,“你本与王春花无仇无怨,为何害她性命?若果然有苦衷,未尝不可通融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