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打从心底里怕了。
“住口,胡言乱语!”苏玉暖只觉得此人疯了,“不过区区雕虫小技,竟就令你乱了阵脚,难不成你的胆子是纸糊的?”
“大人,是真的!”见苏玉暖一味否定,何明是真的要疯了,“卑职”
“不必再言!”苏玉暖却已经没有听他继续胡扯的念头,当即起身,拂袖而去。
“大,大人!”何明本能地追了几步,结果刚出门就被人拦住。
“何大人,更深露重,太傅也要休息了,您还是请回吧。”那人客气而冷硬地说。
何明不甘心的朝着苏玉暖的背影喊了一声,对方好似没听见一样渐行渐远,绣着精致仙鹤祥云纹样的外衣在身后高高扬起,随风舞动的布料褶皱凹陷出一个弧度,像极了嘲笑的嘴脸。
本朝没有宵禁,每日城门关闭后各处营生不受限制,这也就导致了许多衙门彻夜灯火通明,就好比现在的刑部仵作房。
“大人,尸体已经在解剖房安顿好了,”郭仵作道,“咱们是等天亮还是现在就开始?”
他没过考核期,阿苗还没正式出徒,眼下都不具备独立解剖验尸的资格,所以每次都要等晏骄或其他得到刑部认可的仵作在场。
二更的梆子已经敲过,白日的燥热早已彻底褪去,带着水汽的凉风穿梭在各个角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竟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不知是否心理作祟,刑部的人总说仵作房一带常年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冷。
晏骄打了个哈欠,往嘴里丢了颗酸辣味的话梅,瞬间口水泛滥,五官都挤在一处,刚冒上来的那点困意瞬间消失无踪,“唔,时间就是生命,大家加个班吧。”
说着,就把装着话梅的小荷包递给郭仵作。
郭仵作熟练地取出一颗含了,下一刻也露出与晏骄如出一辙的扭曲表情,“妈呀,好酸好辣!”
这是什么诡异的味道!他嘶溜着口水把荷包传给阿苗。
很快,仵作房内出现了第三张难以言喻的皱巴脸。
三更半夜,外面寂静无人,唯余凉风阵阵,三人手持各色银光闪闪的器具聚于灯下,对着一具尸体疯狂吞咽口水,这幅场景实在是诡异到无以复加。
阿苗把嘴里的话梅压到舌底,翻看跟尸体一并带来的收监记录,“今儿是初七,人是初五午后关进去的,初六就上吊死了,被发现时都凉了。”
“上吊?”晏骄问道,“狱中可没有房梁吧?又哪里来的绳子?”
为防止犯人逃跑,牢狱四壁皆以坚硬的巨石垒砌而成,哪儿来的房梁可挂?
郭仵作掀开盖着尸体的油布,指着她空荡荡的腰间道:“是把腰带解下来拴在木栏杆的交叉处挂死了。”
因为死亡时间只有一天,而且尸体几乎没有任何外露伤口,虽然已经有了点气味,但并没有来得及滋生蛆虫之类,冲洗掉失禁的污物之后,还算干净。
“腰带呢?”晏骄一伸手,阿苗就把油纸包里的腰带递上去了。
穿云还穿着被捕当日的那身绣满山茶花的烟紫色长裙,腰间系的也是配套的绸带,上面同样绣着精致的山茶花图案。
然而此刻,这根原本美丽的腰带上却隐约沾了血迹。
晏骄仔细翻看了腰带,将它往穿云脖颈处虚虚比对了,确实能对应上几处磨破皮的伤口。
“那大牢的木栏杆横着的多高?”她忽然问道。
郭仵作和阿苗都愣了。
他们还真没去过。
“林平!”晏骄朝外喊道,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负责此次交接尸体的林平闻声进来,略一回忆便抬手往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下,“大概到这里。”
晏骄用画着刻度的布条丈量了穿云的身高,沿着腰带留下的折叠痕迹重新打回结扣,陷入沉思。
林平的身高大约是一米八,那么他胸口的位置差不多就是一米四,而这腰带打结后,直径约五十厘米。
也就是说,绳扣底端距离地面只有九十公分,假如身高约合一米六的穿云真要以这种状态吊死,就必须要先把自己半放倒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晏骄不禁扶额,“你们见过趴着上吊的吗?”
躺着的话头颅必然会从绳套内脱落,所以只能半趴着,然后死者自己发力来对抗死亡瞬间迸发出来的求生本能,这得多坚强的意志力啊。若果然如此坚毅,又何必寻死?
三人面面相觑,跟着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大开眼界,“这个,还真没见过。”
晏骄摇头,“其实之前得知她是上吊而亡时,我就觉得自杀的可能性极低。说句不中听的,与其费这个功夫,还不如往石头墙上一头碰死呢!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个人偏好的情况,可这种概率真的太低了。”
而且,她自杀的理由也太不充分了。
“作为一名十六岁成名的妓女,咱们公里公道的说,这么多年来她肯定遇见过不少令人作呕的客人吧?也怪不容易的,难道真的会轻易放弃生命?”
最关键的是,她与裴以昭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见都没见过,又为什么要朝对方下死手?
带着种种疑点,晏骄亲自主持了验尸。
确实如守备司所言,一直到穿云“自尽”,都没人对她用刑,体表看上去非常光滑整洁,仅脖颈一处触目惊心的勒痕。
“难道还真是吊死的?”阿苗诧异道。可一联想到师父说的姿势,她又觉得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也未必,”郭仵作道,“民间多有他人扼死伪装成自己上吊的案例,还需细细分辨。”
“老郭说得对,”晏骄头也不抬道,“不过这一起案件显然伪装的很不错。”
颈部勒痕斜向上,脑后没有交叉,不管怎么看,似乎都像是主动上吊的样子。
“把尸体反过来看看。”晏骄道。
结果这一反过来,还真就发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