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尸体,吸血鬼的,人类的。
他撑着剑,站在那里,呼吸沉重。
您在做什么?死寂的夜色里,忽然响起的声音。
谢刹僵在那里,缓缓一点一点抬头,虞星之站在他面前,水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他,眸光澄澈柔和,像是明白所有的一切。
那个人洁白的手指轻轻抚去他脸上沾上的血,谢刹抓住虞星之的手:不要,会弄脏你。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上的血污更多,早已弄脏了那个人。
没关系。
虞星之并不在意,牵着他的手,将他搀扶起来。
谢刹早已力竭,一动不能。
不用担心。虞星之温和地说,将满身染血的陛下背在背上,和从前一样平稳地背着他,行走在黑暗血腥的宫廷之中。
谢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下巴支在那个人的肩上,乌黑纯粹的眼眸墨一样,夜色如水,像要滴落。
被清洗干净,隐藏了一切痕迹的谢刹坐在书桌前,固执地看着那个人。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他,手指轻轻捂住他的眼睛:我在这里,睡吧。
于是,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天亮了,一无所觉的谢刹睁开了眼睛,仍旧坐在书案前,抬眼去看清冽的天光。
看到远处天际地平线的第一缕天光,穿过漫漫荒原,带着风和叶子的气息奔赴而来。
世界这样美好,想和星之一起看见。
凄厉的惨叫声,忽然响彻皇宫
反噬的那一天,过得很漫长。
为何星之会这么累,昨晚他何时睡的?
昨夜丑时,星之大人有一段时间不在宫内
不要对任何人说。
像是彻底失控了。
已经察觉了。
中午的时候,谢刹有些困倦。
虞星之抚着他的肩,眸光温和静敛:我陪陛下一起睡一会儿。
在他们闭上眼睛不久,谢刹睁开了眼睛。
从未有过,第一次在白天正午就出现。
他没有立刻就走,静静地注视着虞星之的睡眼,轻轻的自言自语一样: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正午,是杀死那些见不得光的怪物最好的时候。
灼热的阳光落在黑色寝衣上,即便尽力遮挡了,苍白的皮肤还是像针刺一样。
谢刹没有停下,只是看了眼,皱了皱眉。
得再快一点,在他还没有彻底变成这种东西以前,杀光他们。
虞星之醒来的时候,他的陛下不在他身边。
整个世界像是不真实的,朦胧的天光,如同白日幻梦,唯美绮丽。
方士撑着伞,走入这仿佛能杀死一切生灵的日光之下,走向他的陛下前往的地方。
将那个被烈日炙烤的人抱在怀里,在满地血污之中,水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他苍白的脸。
陛下,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温雅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像浮光照彻温暖的泉水,像这不真实天光下的呓语。
方士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和谢刹换过,和上次一样将对方带回去,然后重新回去,清理掉所有痕迹。
看到那个人重新回来,谢刹闭上了眼睛。
醒过来的谢刹,看见了白日幻梦,黑色寝衣行走在暴虐阳光下的方士,还有他手中滴血的长剑。
谢刹问那个人:星之是吸血鬼吗?
虞星之微怔:不是。
真的不需要血液吗?
星之问他:陛下想要长生吗?
谢刹固执地看着他:如果需要,我的血可以给星之,不要再死人了。
水蓝色眼底的朦胧看不清真意,呢喃一样:不是。
谢刹:会被发现的,发现后,会失去星之的!
水蓝色的温柔没有温度毫不设防:陛下是想要我吗?
谢刹:
彼此都像是在自说自话,虽然看着对方,却像在两个世界和看不见的另一个人对话。
在淡淡的血腥味里。
无论如何,都会保护星之的。
嗯,我也是,无论如何,都会保护陛下。
第二次杀戮发生在下午戌时。
这一次,虞星之来不及清理现场。
他只是接过谢刹手中的剑,站在一地的血腥之中,白色衣摆的星纹溅上了血。
陛下想要长生吗?
苍白的谢刹看上去越发不像活人,静静地看着他:现在,不想要了。
虞星之温柔地注视着他,浅浅的笑了一下,温雅从容:陛下眼中的我和我眼中的自己是一样的吗?一直都很想知道。
谢刹看着那个人:星之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水蓝色的眼眸弯了弯,皎洁的脸上没有真切的笑:就是这样子的。
星之喜欢吗?
谢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眼睛看到的所有的谢刹,都很喜欢。纵容一样的温柔,对他呓语。
谢刹挣扎着,闭上眼底的倦怠:我不想长生了,请你再等等我,等我杀死所有的怪物,会来找你
虞星之看着那个人闭上眼睛,呢喃一样轻轻地说:可我希望谢刹活下去,和任何时候一样,想要谢刹活下去。任何样子的谢刹,都没关系。
没有人听到。
谢刹面无表情,牙关紧咬,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无所知醒来,望见血泊之中执剑的虞星之,无知无觉走进对方的陷阱。
陛下,发生了什么刻意的故作无辜,虞星之比覃耀祖擅长,是我做的。
该如何结束呢一直在这样想陛下,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活下去吧。
谢刹紧紧握着镜子,乌黑的瞳眸深处,黑色和红色涌现,血泪滴落。
是在对他这样说:变成了吸血鬼,变成忘记了星之的人,也好好活下去吧。
景王朝所有的皇室寿命都不长,尤其是皇帝本人,没有一个活得过三十岁。
景王朝的皇帝在死之前,通常都老得很慢,十年前后差别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