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焚烧过的废墟庭院,一众披麻戴孝的人躬身行礼,所有人灰头土脸的背景里,那个仿佛周身在发光一样完美的男人目光随意落在前方的人群,却像是没有任何人能进入他的眼中。
不知道是昨夜灵堂里老太太讲述的故事让人先入为主的印象,还是那和虞星之意外相似又气质截然不同的脸。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有一种从心底莫名发凉的感觉。
直到现在为止,那个人都没有看覃媛斜后方的谢刹一眼。
虞星之。谢刹一眨不眨看着那个人,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
那个人却是毫无所觉,唇角微扬,就像任何一个长辈看小辈和小辈陌生的朋友一样,视线随意扫过覃媛,几乎连余光也没有给到谢刹。
这是?
覃媛看了眼谢刹,立刻微微躬身解释:这是路过过夜的旅客,看到着火了来帮忙。
小堂叔神秘的栗色眼眸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关心地看着覃媛,从胸口的西装口袋拿出装饰的雪白帕子,倾身偏头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灰烬。
低沉奢靡的声线,温雅呢喃,和他的人一样绅士又疏淡:你该小心一点的。
覃媛受宠若惊,脸颊泛红,慌忙双手接过: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才三个月吧。
啊?覃媛愣住了。
小堂叔栗色的眼眸垂下,落在她的肚子上,唇边扬起的笑容,让栗色的眼眸像蒙着清晨水雾一样的沁凉,一瞬不瞬看着她:三个月并不稳,救火这种事放着他们来就好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很可爱。覃家已经很久没有小姑娘了。我很期待。
男人的声音和俊美,换做任何场合,足够叫任何人脸红心跳,不能自己。
覃媛的脸色却忽然苍白,眼眸微颤睁大,喉咙吞咽了一下。
她很快镇定如常,一手护着肚子,低头小声温顺应道:是。谢谢叔爷爷关心,阿媛会小心的。
尽管男人的声音极轻,低沉奢靡的声线听上去如同呢喃,但是周围一片安静,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有人下意识说了一句:是个姑娘啊。
覃媛抿唇垂下眼眸。
覃媛的父亲左手拉着右手,一边搓手一边堆笑,笑容莫名虚弱,或者说他整个人在小堂叔面前都很虚:挺好,是喜事啊。尤其难得小堂叔喜欢这孩子。姑娘好,姑娘好。
谢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再次轻声:虞星之。
这次的声音比之刚才更大了几分。
那个人终于听到了,看向谢刹,栗色的眼眸像氤氲着一潭水,但却并没有虞星之的温柔暖意,是冷凉的。
他的神情优雅矜贵,像看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看着谢刹,点头示意,礼貌温和又矜持:游客?这里可不是什么适合旅游的地方。或者你也和我一样,对民俗文化和艺术感兴趣?
谢刹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和他对视:嗯。很感兴趣。
小堂叔笑了一下,淡淡的笑容似有若无漫入金丝眼镜后的栗色眼眸,很快消散,他矜持地点了点头:有机会可以交流一下。
说完,他似是要转身向外走去,抬起脚又顿了顿,回头看向谢刹:对了,你刚刚叫的名字是?是名字没错吧。
虞星之。谢刹看着他,乌黑的眼眸从原本的坚定变得不确定,虞星之跟我一起来的人,我哥哥跟你长得很像。他昨晚不见了。
失踪了吗?小堂叔听完了,幅度很低的微微挑眉,像是讶然,像是惋惜。
但最终那张脸上只有平静:不过,在柳树村失踪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那双氤氲着沁凉水雾的栗色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他,连敷衍的伪装同情也没有,低沉奢靡的声音轻慢随意:早点离开吧。晚了,说不定你也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留下不亚于恐怖预言的话,小堂叔的唇角似有若无地扬了扬,转身径直离开。
在他身后,一个高高壮壮穿着黑色竖领皮衣,戴着英伦宽沿帽,手上是黑色皮手套的男人,拎起他那个黑红色的大行李箱,腿几乎不打弯一样恭敬地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了。
覃家的老少也立刻跟上去,呼啦啦走了一大半人。
乌鸦的啼鸣忽然响起。
寂静的庭院,废墟之中,这不祥的叫声让人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心头的寒意并没有因为天亮的到来而驱散,没有因为是白天而感到一丝安全。
快点,快点走。
剩下几个人赶紧催促着抬走废墟里的焦尸,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属于纸人的地盘。
神色勉强恢复正常的覃媛看向一旁的谢刹,他的目光依旧望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我们这个地方的确很危险,你趁着天亮早点离开吧。
我哥哥还在这里。
啊?覃媛眼里微微迟疑,那具焦尸不是
不是他。谢刹收回视线,乌黑的眼眸转而看向覃媛,纸人会把失踪的人带去哪里?就算只是猜测也可以。
很多地方,一般会是覃家那些被纸人占据的地方。还有荒山,陵墓,就像老常的尸体被发现一样。但是
覃媛的神色勉强,像是有些惧怕什么一样,不安地看了谢刹好几眼,很快就低垂避开。
但是什么?谢刹静静地看着她,你好像一直有什么话想说,没关系,说吧。这里只有我跟你。
听到这句话,覃媛的喉咙微微鼓动,却反而后退了一步,就像是下意识惧怕着谢刹一样。
谢刹:
被谢刹看到的时候,她似乎克制着很想隐瞒自己的反应,但是在对方安静的视线下却失败了。
你覃媛的手攥着丧服的带子,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看着谢刹,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一直说哥哥什么的,但是,但是大家都说,老常带进来的人只有你。没有其他人了。
谢刹:
覃媛担忧地看着谢刹,温和地说:你真的,是和哥哥一起来的吗?
她的神情却像是在问:你真的有这样一个哥哥吗?
谢刹缓缓眨了眨眼。
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昨晚在灵堂,他让虞星之藏起来,然后,虞星之在他眼皮底下失踪了。
之后所有人忽然都不记得虞星之,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根本就不存在虞星之这个人。
但是,这里却多了一个和虞星之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小堂叔?
是了,虞星之和那个男人生得这么像,以那个人对覃家人的威慑力,覃家的人第一次看见他们不可能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覃媛看着他安慰道: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昨天见到你和常叔的人。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柳树村这个地方就是这么邪气,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我们已经习惯了,对外人而言这些冲击却很大。
谢刹的声音毫无波澜:不是幻觉。他跟我一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