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否则以她的身份实在不必对他这样死缠烂打。宁王再如何说是没落宗亲也仍是太|祖皇帝钦定的世袭罔替的亲王,京中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愿意将儿子嫁给她这亲王世女。
陛下更是情真意切地想成全他们。
那日他将虞珀送出宫后回鸾栖殿复命,陛下屏退旁人,好言好语地劝了他半天,甚至跟他承诺说:“咱们是什么关系?朕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你的。你若是对婚后之事有什么顾虑也不要紧,假如她对你不好,朕就下旨让你们和离,你再回御前接着当差也可以啊!”
无论是虞珀还是陛下,做到这个份上都足够了。
可偏偏因为这样,他更不敢答应。
从前他只是怕自己死无全尸、怕牵累全家,对陛下虽心存愧疚,但并没有多重。
如今,他越来越怕对不住她和虞珀。
他也越来越恨自己懦弱,若他有勇气给自己一个了断,许多事就都了结了。
他早就不想活了。他当不起陛下的信重,也当不起虞珀的爱意。
许多感觉拖得太久就会变得麻木,他现下已不恨给他下药的谷风和那藏在暗处的主使了。
他只恨自己命长。
皇宫北侧不起眼的小门边,淡青色的马车稳稳停住。
几名黑衣人不知从何处窜出,其中两名窜入车中,很快押了一中年妇人下来。一眨眼的工夫,就进了宫门。
那妇人穿着囚服,生了张干练严肃的脸,脸色不太好,唇色也发着白。一路都低着头不说话,任由暗卫押着她,疾行向鸾栖殿。
一行人为避开宫人,一路都走的小道。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到鸾栖殿前,定睛却见女皇竟在檐下立着。
几名暗卫相视一望,眸中皆有讶色。陛下忽而密旨召见罪臣到鸾栖殿回话已不可思议,自己竟还等在了殿门口?
将人押到女皇跟前,几人当即退开,一眨眼的工夫便已消失无踪。
妇人垂眸,屈膝下拜:“罪臣楚薄,叩见……”
“免了。”女皇伸手一扶。
楚薄微滞,抬眸,只见女皇衔着淡笑:“进来坐。”
楚薄怔神间,女皇已转身进殿。她只好跟上,很快便穿过外殿入了内殿,三载未见的御案犹在那里,御案上仍堆满奏章,看得楚薄一阵恍惚。
多少次,她在这里与先皇议过事。也是在这里,先皇提议将她的儿子许给了皇太女。
同样是在这里,她觉察了当今圣上几许敌意,惊诧与不解之后她又迫着自己打消了那个念头,告诉自己陛下年纪还小,劝自己不要多心。
却没想到,那当真不是“多心”。天子盛怒一朝间压下来,一世的为官清正也保不住她。
如今,她又回来了。
楚薄怔然看着女皇到御案前落座,又一睇她:“坐。”
她回一回神,颔首道:“不知陛下何事?”
虞锦想想,不坐也罢,便开口直言道:“近来边关遇到些难题,朕也觉得棘手,久久拿不定主意。昨日与元君提起,元君说你对此颇有经验,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朕便想问一问你。”
楚薄的面色微凝,沉默了会儿:“元君不该干政。”
“?”虞锦一愣。
虽然那番说辞是她编的,因为突然召见楚薄总得有个合理原因,但楚薄竟然直言亲儿子不该干政她可没想到。
楚薄跟着又说:“陛下问吧,罪臣知无不言。”
她遂又正正色,嗯了声。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抿了口。
下一瞬,剑光忽从梁上贯下,剑气倏然逼来!
“啪——”茶盏在慌乱中被摔碎,守在殿门口的宫侍浑身僵硬,一息后张惶奔向殿外:“有刺客!”
惊声尖叫就此传开。
“有刺客!护驾!”
皇宫北侧的后山上,马蹄阵阵。
这“后山”严格来讲该是片山脉,虽然能被圈在皇城之中可见范围不大,但也延绵起伏了数里,山上走兽众多。
可惜冬天大多动物都在冬眠,楚倾清晨时抵达,花了一上午才猎得两只貂,毛色还不太好,不由兴致缺缺。
不紧不慢地驭着马在山间继续前行,他一壁找寻猎物一壁欣赏雪景,好不容易又看见枯木间似有活物的身影。
不及看清,却闻背后有大片的马蹄声呼啸而至。
一眨眼的工夫,枯木间的影子就受惊窜走了。
楚倾不快地转过头静等,不多时,那行人马已至跟前,皆是侍卫装束。
“哥!”一片侍卫之间,却闻楚休的声音响起来,楚倾循声一望,楚休正被一侍卫拎下马,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哥!出……出事了!”
楚休一路颠簸得有点喘。
楚倾锁眉:“什么事?”
“陛下……陛下召见了母亲。”楚休说着深吸了口气,“然后就听殿里传出消息说,陛下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