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从前都是姜冬沉先醒的,从不知何时开始,就是日日都有年却升醒的早过他了。
阿升没有回答,响起的是远在桌边的一个轻柔的女子笑音,穆敛温声笑道:阿升可没在这儿,不过母亲可以告诉你,现在已经快到巳时了。
姜冬沉闻言便睁开眼,枕边空无一人。他看了一眼窗外发阴的天,然后揉揉眼坐起身来,唤了声母亲。
穆敛见自家儿子像猫一样懒懒地靠在那里,头发随意地散着,抬手揉揉眼睛。当真是可爱的不行。一时间母性光环炸裂,想过去摸摸头,但还是忍住了,声音直温柔了八个度,笑着道:怎么越大还越贪睡了。
姜冬沉其人,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规矩的不行。小时候如此,长大了也一样。礼数周全,为人勤勉,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十十分分地让人省心。可穆敛总觉得他缺少了一点别的小孩子想尽办法偷懒的可爱劲儿。如今到开始知道偷懒了,或许是被年却升惯的吧。
姜冬沉答了一句:没有特别贪睡啊,就是最近有点累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穆敛啊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有点累啊,休息不好?
姜冬沉一下子清醒了,反应过来穆敛说了个什么意思,觉得十分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于是开口道:不是休息不好,我
穆敛习惯性不听,转身向屋外面走,扔下一句:阿沉你什么都不用说,早饭我放在桌上了,你趁热。
说着就有出门,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姜冬沉有点无奈,觉得自己的形象应该是挽救不回来了。
坐了一会儿后他下床去到桌边吃饭,吃了两口觉得一个人吃饭真没意思,然后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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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端午的前一天晚上,年却升传声时,姜冬沉才忍不住又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
年却升模棱两可:很快了,哥哥且等等。
姜冬沉叹了口气,小孩子发脾气一般埋怨道:我快无聊死了,你可早点回来吧。
年却升笑了:知道了,小朋友。
这声小朋友算是叫对了,姜小朋友确实是因为年却升一直不回来而有点生气。其实这气是莫名而来的,毕竟爱人之间小离小别都是常事,年却升多出去几天也无可厚非。但姜冬沉就是有点不开心,闷闷不乐的不讲话了。
年却升听见那边没动静了,于是便猜出了姜冬沉的小心思,自然要好好哄哄。但明天就回家的事还是瞒着没说。惊喜嘛,要好生藏着。于是年却升只笑道:想我了?
姜冬沉咬牙切齿道:我想你得很啊。
年却升笑出声来,无奈:哥哥真给我面子,是想我亲亲抱抱举高高还是抱?
这个抱和抱抱是不一样的,姜冬沉一听便懂,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去了,一时间有点脸红耳热,半晌才回他一句:我你能不能要点脸。
年却升笑了,哄道:真的,很快我就回去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姜冬沉手里拿着一本宋词,只道:看书。
年却升道:念一句来听听?
姜冬沉看了一眼自己方才看到的那首,入眼便是一句:羞把暗香罗解。一时间有点无语,随口扯了一句道:离思迢迢远,一似长江水。
年却升以为他有意念这一句,多么美丽的误会,于是便很认真地道:我真快回家了,真的,我悄悄透露一下给你,等我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姜冬沉一下子有了点小期待,嘴上却不饶人,哼了一声道:你可别给我个惊吓就好。
年却升道:不会。现在你该乖乖睡觉了,听话一点我就不吓你。
姜冬沉答好,把书放在枕边,一挥手熄了灯,拉上被子道:那我睡觉了。
哎。年却升制止,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姜冬沉道:你说。
年却升嘿嘿嘿:我有点睡不着,哥哥可以喘两声给我听听吗。
那边静了一会,不消片刻,传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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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端午,清晨辰时,姜冬沉和姜冬蔚一起去父母房中问安。才坐下不久,姜冬沉手背上的法印亮了亮。他起身才要出去,穆敛便问道:阿沉你可才来,这是要去哪?
姜冬沉没讲话,向穆敛晃了晃手。
穆敛看到亮起的法印,了然笑道:快去吧快去吧。
谁知那边传声一通,年却升只讲了一句话,他道:现在家里都有谁?让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三哥长嫂二嫂师妹他们都出来,多几个人也没有问题,总之叫他们都来,我在正门口等你。
说完这一长句年却升便把传声断了,姜冬沉一句都没来得及问,一脸懵地回到屋里:阿升叫我们都到正门去,现在。
一大家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年却升这是要做什么,便一同起了身向门外走去了。姜冬沉走在最前面,天已放晴,前些日下了些小雨,入眼四周之景都是花瓣鹅黄与草叶青绿。空气里全是淡淡的泥土芬芳,姜冬沉轻吸了一口气。到正门时,守门的弟子上前推开大门,他走出去。
方一出门,姜冬沉就看怔了神。
入眼,浅棕长路,树林阴翳,鸣声上下。丛丛碧树,尽是深深浅浅的翠色。清澈之中,有一抹透彻的鲜红,万分醒目,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那是他的年却升,红鬃骏马,大红喜服,连束发的飘带也换成鲜明的盛红。他正一手握着缰绳,望着姜冬沉安静地笑。
姜冬沉仿佛是失了声,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后是惊讶的众人,只有穆敛出口了半句:阿升你?
年却升抬手一指:我要娶你家姜冬沉。
一群人都像是过于惊喜而忘了讲话,只有姜鹜率先反应过来,欢呼了一声,去摇姜冬沉的衣袖道:四师哥!快讲话呀快讲话呀!
姜冬沉还在懵着,似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能看到年却升鲜衣怒马地立在自己眼前,不远,笑着说要娶他。姜冬沉本以为他们不会有什么婚事,只是平平淡淡地在一起过完这一辈子,不必有太多浪漫,然后一起变老、白头。他以为不必说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年少时期的青涩或炽烈往事,因为他以为经过了那四年,能失而复得,就是万幸。
可姜冬沉也是羡过的,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挥州见人成亲,红盖头摘下后那女子轻唤了一声夫君。姜冬沉并不知自己目光中有什么色彩,年却升却都看见了。
看见了,所以年却升就会拼尽全力,给他一切他想要的。
半晌,姜冬沉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望着十步之外的年却升,温声地、珍惜地,却也故作不满地道了一句:哪哪有你这样的,你可曾提过亲,问过我可否答应吗。
远处的林中忽然响起悠闲的马蹄声声,极目远望,是打马而来的许多许多人。姜冬沉看见了,有安知,有俦侣,有星汐和他身边四处闲望的黑衣男子。有荫江的温融和温随,有一脸笑意的原忘原蝶,和原城的许多姑娘。姜冬沉差点又要看怔了神,这时听见年却升唤了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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