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敏|感词排在一起,年却升倏地一怔。
这回算轮到他思维不清了,怔了好半天,年却升才回神道:哥哥?
姜冬沉一向行为举止言辞谈吐都从容不迫得很,现在看起来却万分急迫,听他还不明白,急得简直想撞墙,于是摇着年却升的手道:阿升,快说话啊!那是我只能隐约记得有人抱住我,穿的是黑底橙纹的年家家袍,别的我什么都记不清了是不是你,阿升!你快回答我啊!
年却升木讷地点头,心中实在难以置信得很。这一瞬间从前的记忆全都如潮水般涌上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偏生什么也说不出来。年却升心里有许多滋味,不知如何表达。难过绝对没有,一切负面情绪全都没有,只是讶然,甚至有些欣喜,更多的则是庆幸。欣喜自己曾为姜冬沉拼过命,也庆幸那日是年却升从书院经过,救下姜冬沉的不是旁人。幸好是自己,不然姜冬沉可能真的会葬命鲤鱼池。若没有姜冬沉,年却升万不敢想象自己孤身一人在外过的会是什么样子。
姜冬沉叫年却升坐在那里木然地不讲话,心中兵荒马乱,有些笨拙地去主动抱他,在他耳边颤声道:我我那是近乎昏迷,根本不知道那是你,我父母何时带我回去我也全然不知。醒来之后,师妹说我昏迷了三日,问起谁救了我,他们全都闭口不提但是但是我一直耿耿于怀得很。自那以后我特别怕水,但每次去年家,我都要去鲤鱼池转转,希望能碰见什么人让我感觉是他救了我,可我不知那个人就是你。
年却升仍一句话都不讲,万分纠结地听姜冬沉陈述,伸手回拥他,始终默默。
纠结什么,年却升自己也不清楚,可就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无能为力地听姜冬沉在他耳边讲了许多让他心疼无比的话,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无从表达。
阿升,自从十三岁落水之后,我一度孤僻而自闭,不愿与任何陌生人有过多交流,我生怕落难时被别人无动于衷的围观。但那日遇见你我极愿意相信你,就是发自内心的相信,连我自己都讶然得很,现在想来,我真是太迟钝了或许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该想到那是你的,我
哥哥。年却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片刻,拍拍姜冬沉柔声安慰道,别这样想,我庆幸得很,幸好哥哥不知道那是我,要不哥哥对我,就没有现在这样纯粹了,那样可不自在得很,对不对?所以哥哥,万不要把我当做救命恩人。
姜冬沉直起身来,望着年却升的眼睛道:阿升,在枕梦山你问我有没有想过我们十三岁就认识了,是指的这件事吗?
这倒不是,你方才不说我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当年救了谁。我说的是,书志楼,就是年家和姜家交界处的那个,那时候我在书志楼关禁闭,若不是哥哥每日送来半块糖糕和酥饼,我可能也会死在那里。年却升隐瞒了许多痛苦细节,叙述一二,又安慰道,所以哥哥不能只觉得是我救了你呀,我的命,也是你来救的。
姜冬沉闻言却沉默了,死死抓住年却升的手,半晌,才哑声道:可是可是书志楼,后来被人烧了除夕夜,火光升得那么高,我在我家瞧着都担心得很姜冬沉微一闭眼,喃喃道,你当时你伤到什么地方没有?
年却升笑笑,捂住姜冬沉的手道:哥哥,别怕,那楼是我烧的。
你烧的?姜冬沉惊讶道。
我总不能被他们扔在一个破楼里十几天不问死活,还好声好气地在那里认命窝着。
那后来?
后来的事年却升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瞒着他,哥哥可否记得黑房子?
姜冬沉更加吃惊,失声道:黑房子?你被关在那里?
年却升很不愿让姜冬沉知道这些,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年却升要面子,或许不要面子他可以少吃很多苦,但他不愿。
这些事他并不愿提,他不喜欢把自己最无能为力的样子给别人看,何况这是姜冬沉。
可他又不想瞒着他。
姜冬沉似是被这几句话的分量惊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滞。接着他似在说给年却升,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从小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书志楼黑房子为了我?
哎呀哥哥。年却升见他要自责,忙打住他的话,我关禁闭一向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心情不好说关就关了,也不差那一两次。再说,不是因为哥哥我才会关禁闭的呀,是因为年却清。他无动于衷,我出身救人,抢了他的风头,他父母恼羞成怒罢了。哥哥不许自责,况且,我当年拼死拼活救下的是哥哥,我欢喜得很,所以你不要多想,听到没有?
姜冬沉点头,再次问道:那阿升,你怎么知道做那些事的人是我的?在那种时候,那样的情况下,你也留意了这些?
年却升笑道:那还真是没留意过,是枕梦山上重梦了这一段,才知道那是你,所以,虽然痛苦也是有的,但我还是开心的很。
两人沉默半晌,年却升突然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你父母第一次见我就那么了解我,那时候我当真惊讶得很,我的生辰姓名,你父母全都记得,现在想想,原来如此。
姜冬沉忙道:我父母最开始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才关注你的,但我敢确定到后来绝和此事无半点关系。他们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对你处处加以关照,真的。
年却升很想问一句,那你呢哥哥,你喜不喜欢我?但他还是笑笑,温声道:我自然知道,哥哥,在这种事上认真起来,你到像个小孩子一样。
姜冬沉别过头去:你才是小孩子。
他已不似刚醒来时那样激动,只是神色较黯然,眉目一如既往的平和,眼神却缥缈不知望向何处。年却升不愿他这样,所以很想逗他开心,很想看他脸颊发红低头浅笑,于是便歪头笑道:哥哥,抱抱?
姜冬沉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回去:两个男人,动不动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义正言辞,好像刚才醒来又是抱又是拉年却升手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年却升撇撇嘴,继而狡黠一笑,穷追不舍道:姜哥哥不给抱,年小夫人给不给?
果然,听见这个称呼,姜冬沉脸立刻红了,愤愤望向年却升道:都不在原城了,不许这样叫。
我开玩笑的,哥哥。不想听我这样叫你,那就笑一笑嘛,哥哥笑起来那么好看,总板着脸是怎么回事?
姜冬沉仍旧神色木木的:笑不出来。
哥哥。年却升失声笑道,是不是因为跟我在一起呆的时间太久,你现在说话的方式怎么越来越像我了。
我可没有,不要污蔑好人。姜冬沉道。
早知道不该说我小时候的事,我本不想让哥哥知道来着,但又舍不得一直瞒着你,哥哥是不是心疼我,才不笑了?
少来,不是。
年却升一脸心碎,委屈地撇撇嘴,挪到一边去,叹气道:哎
姜冬沉回头看向年却升,只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心中一动,不自觉抚上他的背,轻声道:你还是太瘦了。
年却升没有回头,就势往后一躺,栽到姜冬沉身上,闭着眼睛道:反正今日说都说了,我不介意再多说一点,哥哥可要好好心疼我,我从十三岁到十六岁遇见你之前,一直住在一个荒僻小院,只有我一个人,从没人管我吃饭穿衣的。
姜冬沉微一沉吟,道:现在还好,去年我刚在鲤鱼池碰见你的时候,你真是瘦得不成样子。
那当然了,这一年我天天去你家蹭饭,肯定不会像以前那么瘦。不过,瘦骨如山这个词我当得,但我力气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