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这少年是凭借着云太尉和宁王府的关系才进了他们的官衙的,但现在看来,这少年多谋善断,确然有过人之处。即便是不和他们比较,在这京城中的世家子弟中,也绝对是不可多得、出类拔萃的人才。
眼瞧着头疼之事就此解决,二部郎中深深舒了口气,对自己新上任的这个少年副官终于多了几分青睐。想来若是这少年一直留在自己这里做这个员外郎,还愁二部每年的绩效吗?还愁自己不能升官吗?先前自己还想着将他弄走,让自己儿子任职这个职位,但现在想来,这么做恐怕太因小失大了。
二部郎中陡然变得亲切起来,还特地命几个主事给陆唤屏风后的桌案上多摆几盆绿植,多放一些炭火,多洒水打扫。
主事们将正五品的郎中的态度看在眼里,眼观鼻鼻观心,自然对陆唤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
等到宿溪第二天再上线的时候,游戏里只不过过了三天,可是她睁大了眼睛,怎么感觉崽崽所在的兵部二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见,崽崽坐在屏风后的桌案后看书,时不时提起笔,蘸取墨汁批注一些什么。
墨汁刚好没了,崽崽正要起身去库房拿。
外头却突然冲进来一个主事小人,热情地道:“员外郎,您坐着,我刚好无事,来给您研磨!”
说完也不管崽崽反应,兴冲冲地提起袖子,就赖在崽崽桌案边上不走了,殷勤地给崽崽研起墨来。
崽崽头顶:……
宿溪:……
这是巴结态度表现得非常明显的主事丙。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崽崽撑起油纸伞,打算回到官舍时,有个主事小人又快步迈着小短腿走过来,也在崽崽旁边把伞撑开,友好地道:“员外郎,不如我们一道回去吧。”
此人还在众主事议论纷纷时替崽崽说了话,维护了崽崽。
这是敬佩态度表现得非常明显的主事丁。
此次二部的麻烦事被崽崽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之后,大部分主事都对崽崽有所改观,并改变了态度。
但仍然有一拨人,仍然阴阳怪气地觉得崽崽不过是从太学院偷学了一些治理之法,便拿来兵部班门弄斧,并没什么厉害的,此次事件得以解决,但并不能说明崽崽能解决今后兵部所有的事情。
这些还不服气的人仍然以主事甲和主事乙为中心,时不时地对崽崽冷哼一声,且多次议事时,也故意称病不到,给崽崽找麻烦。
主事甲性格冲动,是明着给崽崽脸色看、找不痛快。
而主事乙明面上对崽崽和平友好,背地里却是多次用言语挑拨,还装作置身事外的模样。
宿溪看着这两个游戏小人的嘴脸,就恨不得伸出一身手指,替崽崽把这两人摁进泥巴里揍一顿。
这两人带头扰乱兵部二部的这潭水,即便上回崽崽解决了难题,得到了大部分人的钦佩,但是若这两人一直搅混水,长此以往,这兵部二部仍然会不受崽崽管辖。
崽崽让她稍安勿躁,随后便做了一件事情。
他先让自己从宁王府中带来的侍卫去查清楚主事甲与主事乙每日傍晚离开官衙之后的行踪,得知主事甲常去赌局场所,而主事乙则流连诗友会。
接着,头一日,在主事乙从街市上路过时,他让自己的侍卫给主事甲送去一些金银珠宝,让侍卫表现出鬼鬼祟祟的样子,可刚好被主事乙瞧见。
主事乙瞧见了,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翌日,在主事甲迟到大半天来到衙门之时,让主事甲刚好撞见他在屏风后与主事乙密中交谈,并赠送给主事乙一本诗册。
主事甲无意中撞见此事,脸色顿时一青。
这样做了之后——
不出三日,竟然真的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主事甲和主事乙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起来,而对崽崽却是陡然一改往日不配合的态度,变成了竭力想要与崽崽结交的样子!
主事甲和主事乙都开始配合工作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其他主事哪里还能给崽崽再捣什么乱?!
宿溪起初还有点不明白崽崽当天到底让侍卫给主事甲送了什么,又和主事乙谈论了什么,怎么这两人忽然就开始争先恐后地在崽崽面前争宠起来了!
这日从官衙中离开,路上,崽崽对她解释道:“实际上,头一日,我让侍卫带着金银只是在主事甲的府门口流连了一会儿,并没有真的将东西送到主事甲手上。而第一日,我和主事乙也只不过是在随意谈论天气,并未谈论什么结盟之事。”
宿溪牵了牵他的左袖,示意自己在听。
崽崽眉眼温和地望向左侧,又道:“但是,主事甲和主事乙一向争锋相对,生怕对方抢先一头,做者无心,瞧者却遐想连篇。”
“我只需利用这二人的心理,给其中一个人好处,另一个人看着,便急眼了。”
“主事乙怀疑主事甲暗地里被我收买,生怕主事甲若是与我站在一队,会给他为难。而主事甲亦怕主事乙先一步与我结交,到时候与我一道将他踢出兵部二部,那他便完了。”
“而这二人积怨多年,长年累月的仇恨和较量可不是轻易能化解的,二人不可能联手,因此只会有一种对策,便是争先恐后地来巴结我。这样一来,我在兵部二部想要做些什么,不就顺利了么?”
屏幕外的宿溪听明白了,不仅听明白了,还忍不住发出惊叹,她的崽为何这么聪明?!
她有点懂崽崽的做法了,不就是老师讲的博弈论里所提及的囚徒困境吗?
自古以来,帝王的驭臣之道,也是讲究一个平衡,让臣子们内斗,而帝王则从中左右逢源。
崽崽现在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他显然已经精通此道,虽然他自己此时可能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是屏幕外的老母亲见他初步显出帝王的雏形,心中还是欣慰又感慨。
陆唤撑着油纸伞,街市上的人都以为他独自一人走在青石路上,一人打伞,却仍淋湿了半边肩膀。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在他身边。
他有时候并不想让她看见乱成一团的兵部二部,那些前日还嘲讽轻蔑、后日便曲意逢迎的人心,这样的人心太丑陋,若是可以,他希望不要脏了她的眼。
可两人一道走在这漫漫长路上,一道迎刃解决难题的感觉,又如此之好。好到让他希望,这条路看不见尽头,永远不会走完。
这绵绵的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陆唤感觉到被拽住的袖子,眉角眼梢柔和一片,心中想——希望待这雨停时,他能找到办法,让她也能和常人一样,拥有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双腿,想尝什么便尝什么的嘴,拥有能看见这世间的眼。
他必须找到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