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当当当的声音传来时,靳尧正趴在缸壁上打盹,水里太冷了,冷得他直想睡,然而如果蹲下去,水就会没过头顶,他只能把两只小胳膊高举起,额头抵着自己的手臂。

靳尧被巨大的声响惊动,意识到有人在外面砸水缸,孩子立刻激动了起来:恩恩?是你吗?恩恩?

许泽恩的声音在外面传来:靳尧!靳尧!

他气急败坏,嗓子都裂了音:你们给我砸开!砸开!

很明显,他的力气太小,砸不破这个敦实的大水缸。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为难地响起:四少爷,大少爷说,要半小时后才可以把靳尧放出来。

靳尧听得清楚,他几近绝望地想,半个小时,我一定会冻死的,我要冻死了。

他撕扯着嗓音喊:恩恩!恩恩!

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撞上了缸壁,伴随着两个大人的惊呼:四少爷!

缸盖终于被打开,靳尧被抱了出来,他哆嗦着说不出来话,却在下一刻睁大了眼睛。

许泽恩摔倒在地上,他手里拿着块石头,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石头高高举起,狠狠砸中了来扶自己的那个佣人的额头!

鲜血顺着那个人的面颊流淌,在寒风中很快凝固,夜色中显得尤为可怖,那个人惊呆了,靳尧也惊呆了。

许泽恩站起来,仰头看着靳尧,还有抱着靳尧的人。

四岁大的孩子,浑身笼罩着阴沉肃杀的气息,大眼睛里的瞳仁黑得深不见底,那个成年仆人吓得抱着靳尧连退好几步,脸上的神色好像是见了鬼。

但是靳尧那时候太冷了,太困了,湿透了的身体在风中打颤得如同一片被狂卷的落叶,他只往下看了那么一眼,就禁受不住寒冷晕了过去。

钟燃狠狠吸了一口气,他听许泽恩讲过许多南湖庄园里的事,但很显然,许泽恩倾诉的还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这两个孩子在庄园里的遭遇,远远超出他能想象到的不见天日。

他们在那次事件之后,一个开始念书,一个开始习武,五岁,六岁,七岁直到十五岁,钟燃在写字板上的空格里一个个打上勾,靳尧把每一个年龄段的事情都渐次回忆起来,条分缕析,有条不紊,直到二十岁。

你说你昏迷在街头,被蒋英哲捡了回去,后来呢?加入海登保全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湎北湎北

靳尧的声音有一丝挣扎,他似乎回忆得极为辛苦,钟燃明白这是一段记忆空白,因为暂时没有契机触发这个点,他赶紧跳过:你什么时候离开了湎北?

靳尧说出一个年份,钟燃在写字板上的第二十到二十四打上问号。

二十四岁那年靳尧再度邂逅蒋英哲,和他来到港城,一年后他又重逢许泽恩

我是为了他回的港城,我只是想在眼睛没瞎之前再看看他。靳尧说。

其实蒋英哲和许泽恩在A国就通过周晏城认识了,只是那时候靳尧去了湎北,以至于他们三人之前从没有碰过面。

那晚蒋英哲给许泽恩洗尘,当时韩恕有事不在,只有靳尧一直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离他们两个都很远。

蒋英哲从来都会玩,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自然更是下足了心思,包厢门被推开,几个年轻俊秀的少年鱼贯而入时,靳尧脑子里都倏然一空。

那些孩子都十六七的年龄,个个长身玉立,又矫健英挺,眉目如画又不带脂粉气,活脱脱就是靳尧少年时的模样。

音乐声被刻意调低,蒋英哲笑嘻嘻地对许泽恩说:我特意挑的你喜欢的口味,都留下呗?

靳尧好似被人在太阳穴上重重砸了一拳,轰隆隆的血液疯狂冲刷着神经,眼前乌云迭起,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包厢里像是被罩上一层浅纱,看什么都有点朦胧。

许泽恩手里转着一个酒杯,靳尧恍惚地想,以前他是滴酒不沾的,这是他今晚喝的第四杯了,五年时光真的改变一个人太多。

他不得不想,蒋英哲如此了解许泽恩的性向,他们之间的对话这般熟络,这样的情景看来不是第一次上演。

许泽恩笑了笑,酒杯口对着其中一个男孩点了点,那男孩笑出颊边一个小涡,就想在许泽恩身边坐下来。

哎哎哎!蒋英哲喊,坐远点,我们许四少不喜欢人贴着,他只喜欢用眼睛看的!

那男孩撅了撅嘴,最后在许泽恩沙发边的扶手坐下。

蒋英哲挥手想让剩下的人离开,那手掌才举到半空,他忽然盯住了其中一个男孩看,之后又转脸看向靳尧,蒋英哲皱紧了眉,手指指过去,对那个妈妈桑说道:这个哪来的?弄出去!

那男孩吓得脸色一白,妈妈桑也是一愣:蒋公子,这孩子

弄出去,以后我要是在这里还看到他,我就砸了你的店!蒋英哲猛地砸了一个酒杯过去,酒液淋了那个女人一身,咣当掉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许泽恩先前一直漫不经心的,看蒋英哲这发怒的模样也疑惑地看了看那个男孩,先前他完全是随意点了个人,根本没仔细往人脸上看,这会盯住了,也不由坐直身。

那男孩太像靳尧了,虽然他此刻满脸惊慌,但是眼睛圆润又清又亮,淡蜜色的肌肤,下巴的线条尤其跟靳尧像,难得他的骨架子还十分好,身材笔挺,即使被吓着了,依然站得十分笔直。

妈妈桑吓得赶紧把人都带了出去,蒋英哲的心思一转到这里,连在沙发扶手上坐的那个男孩也看不顺眼了:你也滚出去!

许泽恩缓缓转头,定定地看着蒋英哲。

蒋英哲直挠头,他到现在才觉得自己这个主人做得有些不地道,只好解释道:那个,兄弟,对不住啊,我可不是给你撂脸子,就是这几个

他转头指着靳尧:怎么那么像我们家靳尧呢!这可不成,我看了就来火,我给你另叫几个哎我以前就知道你喜欢这种脸盘漂亮又英气,身板特别直的,可我现在怎么觉得这都照我们家靳尧刻出来似的?你可别怪我自作多情啊,我看了就不爽,妈的几个小鸭子也敢照着靳尧长

靳尧听不下去了,他走出去,轰隆甩上了包厢的门。

靳尧不知道蒋英哲跟许泽恩说了什么,他那时候虽然心情复杂,既为许泽恩学会了逢场作戏觉得心酸心涩,也为许泽恩这种念念不忘觉得可悲可笑,他还为蒋英哲的小题大做而哭笑不得,然而他并没有离开,他只是站在外面的长廊里,静静守护着包厢里的两个人。

他看到有几个年轻的男女又被带了进去,之后除了那个妈妈桑,没有其他人再出来。

后来韩恕来了,还接来了其他一些人,包厢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喧闹,时间滴滴哒哒地走,靳尧立在窗边,难得恍了神。

直到发现有人接近,那个人对他伸出手时就被他捏住了腕骨,靳尧抬头就对上了许泽恩的眼睛,漆黑的,深沉的,波光涌动在眸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