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一噎,偏不肯放刘嬷嬷走,二人僵持原地,话外各有机锋。
下人见势不对,忙无声退下带上门扇。
跨进院门的念浅安打眼瞧见,不由奇了,“刘嬷嬷还没走?”
等在廊下的小方氏母女双双迎上前,仇蝶飞快人快语,“六表妹听说了没有?太后想给万寿宫的司仪女官说门亲事,皇后将人讨了来赏给二姨父做如夫人,说是帮二姨母分忧,其实是怪二姨母没教好表哥。那位如夫人抬进来几天,二姨母就闹了几天。”
万寿宫的司仪女官,出身自然不差。
只等生下一儿半女,就是正经二房。
背后有两宫撑腰,自然跟安和公主脱不开关系。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方氏也不傻,揪着刘嬷嬷发邪火。
头先刘嬷嬷往两宫请安,为的就是这事。
念浅安假装没听说,拉着仇蝶飞嘿嘿坏笑,“走,偷听热闹去。”
小方氏视若无睹,下人们更不敢拦,念浅安和仇蝶飞竖起耳朵贴上门板,就听方氏颐指气使道:“那就劳嬷嬷代我上复公主,刘家自来没有纳妾娶小的规矩,受不起两宫赏赐,人打哪儿来的还请送回哪儿去。”
“舅夫人这话好笑,上赐下不辞,要辞也不该念家人来辞。”刘嬷嬷不为所动,“舅夫人不喜屋里多个姐妹,早怎么不将人退回万寿宫?刘大家点了头,舅老爷喝了喜酒,黄花大闺女已成人妇,舅夫人倒是教教奴婢能把人往哪儿送?”
方氏想到刘乾的冷酷,想到刘德轩的冷淡,百般憋闷发作不得,被刘嬷嬷直戳痛脚险些跳将起来,“不过是个贱婢!算什么人妇!哪里不能送!”
“舅夫人这话更好笑,贵府如夫人签的不是卖身契,而是正经的纳娶文书,可叫不得贱婢。”刘嬷嬷语带讥诮,方氏不客气,她也用不着客气,“刘家无妾无庶出,那是刘大家洁身自好。舅老爷以前不纳妾娶小,那是没想过也没必要,如今惊动两宫赏人,舅夫人扪心自问,该怪谁怨谁?”
说着逼近一步,讥诮更甚,“舅夫人若是怀疑公主有意刁难您,您倒是指点指点奴婢,公主因何缘故刁难您?”
还能因何缘故?
还不是因为儿子私下退婚打了公主府的脸!
方氏答不上来,答得上来也不敢答。
刘嬷嬷见状就知方氏在想什么,心道不怪安和公主下此狠手,方氏的眼界心胸实在不堪当刘家宗妇。
好在刘家掌舵人是刘乾,好在刘德轩知道轻重。
跟方氏这种人较真实在没意思。
刘嬷嬷忽然意兴阑珊,正准备退让一步敷衍了事,就听门外响起通传,“靖国公夫人世子夫人、李夫人、钱夫人钱太太来了。”
“六皇子妃是自家亲戚,不叙国礼只讲家礼倒也罢了,几位夫人太太可都是贵客,二妹还不去二门迎接?”大方氏应声推门而入,仿佛没察觉屋内诡异气氛,拉着刘嬷嬷一脸笑,“眼下正值秋燥,我这二妹难免肝火旺,说起话来声儿又响又高吵得很,叫嬷嬷见笑了。”
话说得玲珑,目露警告地瞥了方氏一眼。
刘嬷嬷就坡下驴,略作寒暄和念浅安打了个照面,走得利落干脆。
念浅安和仇蝶飞手牵手排排站,小眼神一碰偷偷皱鼻子:小方氏不管她们偷听壁脚,没想到大方氏迎头撞见,竟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仇蝶飞抠抠念浅安的掌心,“二姨母的性子真是……你信不信,大姨母私下肯定会出言教训二姨母。”
念浅安一听话里有话,不禁挑眉。
拉上小方氏随方氏迎客的大方氏也挑眉,一路往二门去,果然低声训斥道:“刘嬷嬷是什么人?服侍过孝静长公主奶大了安和公主!连刘大家见了,也要喊声嬷嬷的人物!你倒好,把人堵在屋里净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像什么样子!”
方氏咬着嘴唇,满面委屈,“大姐……”
大方氏一见她这样就头疼,“先别急着委屈,我且问你,那位如夫人进门后,刘大家态度如何?二妹夫态度又如何?”
方氏红了眼眶,满心气苦,“还能如何?左不过是新人笑旧人哭!老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擅自辞了卓儿的官,父亲不但不拦着,还打发卓儿去管家中庶务。老爷不心疼儿子就罢了,竟没脸没皮地日日往那贱婢的屋里去!父亲发了话,说、说将来要将那贱婢所出记成嫡出!”
大方氏忍不住抬手捏眉心,心底直叹气。
刘乾和刘德轩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一个默许一个出力,刘家只怕很快就会添丁。
庶出记成嫡出,刘青卓就不是唯一的嫡子嫡孙。
这哪是单纯的送人添堵,根本是釜底抽薪。
方氏或许还能继续当宗妇,刘青卓却已被家族摈弃一旁。
刘乾眼里竟容不得一点沙子。
如此严苛如此魄力,所图必大。
大方氏心神一凛,却听一直沉默的小方氏淡淡道:“二姐擦擦泪。别叫贵客们看笑话。”
方氏掏出手帕抹脸,语气也淡淡的,“多谢三妹提醒。”
全无往日的亲昵。
这是又怎么了?
大方氏只觉得头更疼了。